「家電有靈」之四：洗衣記

洗衣記

父親有段時間常發一個腦筋急轉彎式的感慨：咱家最吃苦耐勞的家庭成員是——洗衣機！

父親年輕時當過好些年兵，在西藏唐古拉山。電視上有時會報道那地方，每回都風雪交加的樣子，我想，父親當年在那裡會更艱苦。雖沒問過他，但我估計他那時洗件衣服肯定不容易，手搓不說，用水上應該也不敢奢靡。

轉業之後，父親進了一家工廠，結了婚。但他和母親那時兩地分居，他工作的廠子離家有一百多公里，一年才能回家兩三次。其他不說，他那時同樣享受不了我和哥哥小時候的福氣——衣服不用自己洗，母親會用大盆端著去河裡或者澇池洗。現在看，除過辛勞，母親那時洗衣服的方式看上去還有份詩意在裡頭。再後來，父親終於調回了家鄉，在政府工作，山上的政府，坐車去繞一大圈，走路去要四個小時，一周回家一次——不用說，他的衣服還得自己動手，誰也幫不上他。

我家很早就該有個洗衣機了，但很長時間一直沒有。我後來想過原因，我家那時住在農村，沒有自來水，排水也很不方便，洗衣機的效率大打折扣。

多年以後，我們住進城裡，理所當然用上了洗衣機。那時，我完全能理解父親用上洗衣機後的新奇與欣喜，也能理解他對洗衣機誇張稱頌。因為在家裡，母親把洗衣服當成自己的使命，責無旁貸，無怨無悔，多少年已經養成了習慣。而父親多少年前就已經想罷工，不洗衣服，覺得男人干那事不合適。當一台叫做洗衣機的機器把家裡所有人從繁重而必不可少的洗衣中解脫出來時，怎麼去稱頌它我覺得都不過分，父親的感慨真的不算什麼，洗衣機應該得到更多。

我有時想，有賴於國家的進步，有賴於洗衣機的功績，我們這代人幾乎和搓衣板，和肥皂，和手洗衣服沒關係了，但我們用那些父輩們用在洗衣服上的時間都幹了些什麼？

我家現在五口人，父母，我和妻子，還有小兒子，在城裡絕對算是大家子了。人多，加上兒子小，洗衣機的使用要比其他人家頻繁很多。據我觀察——感謝父母及妻子，通常情況，洗衣服的事情不用我插手——家裡的洗衣機每星期最少也得用上兩次，多數情況是兩天一次，一次還不一定只洗一桶。我想，家裡敢跟洗衣機叫板的只有燃氣灶和電視機了，但那二位幹活不用費勁兒，要論幹活的勤懇踏實，如父親所言，還真就屬躲在衛生間角落裡的洗衣機了。

我家洗衣機幹活通常在晚上，它隆重開工的那些個晚上，我家像除夕一樣，忙忙碌碌，充滿了生機與活力。吃完晚飯，母親和妻子開始把要洗的衣服歸置起來，分好類，隨後塞進洗衣機里，倒上洗衣粉，然後她們一邊看電視，一邊看孩子，一邊等待。但只要洗衣完成後，洗衣機發「嘟嘟嘟」提示音一響，第一個沖向衛生間的人卻是父親。把洗乾淨的衣服從洗衣機里取出並且晾上的任務，大多數屬於父親，我們一家人心照不宣。

我們的洗衣機是松下的「愛妻號」，妻子拿的主意。她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聽了那名號，過耳不忘。那時，她連「妻」是什麼都不知道，更不用說「愛」了，但那名號一直搖曳在她腦海里——直到我們一起滿足了她的夙願，把心意變成了現實。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