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99％的自閉症小朋友都不會畫畫

今天被「小朋友畫廊」刷屏了。

據說，其中很多繪畫者，是自閉症人士。

大家看了，都在驚呼，哇，這些自閉症人士好厲害啊，好有天賦！簡直都是天才啊！

可能大家下意識地覺得，我們承認了自閉症人士是天才，把他們稱為「星星的孩子」，很詩意，很人文，很有關懷。

但是，恕我直言，這種看法對自閉症孩子以及他們的家長來說，沒有任何卵用。

特教老師李老西今天也說了，很多自閉症家長聽到「自閉症都有天才的部分，特別是有作畫數學的天分」這種話的時候，真的有句MMP不知當講不當講。

因為公眾認識中的自閉症，那麼牛逼，那麼屌竄，和他們在真實生活中所接觸、所認知的自閉症，完全不是一回事。

公眾想像中的自閉症，有點浪漫，有點美好，那是《雨人》、那是《地球上的星星》，他們都是動不動就逆襲的天才……

而真實生活中，99%的自閉症人士都不具備所謂的天分。

他們往往生活都不能自理。

他們可能隨地大小便。

他們可能沒法表達自己的需求。

就像李老西所說的：我反對所有將自閉症兒童的一切浪漫化理解的行為。他們不是來自外星的孩子，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地球人而且是弱化版的。

作家蔡春豬，他有一個8歲的自閉症孩子，他說，當你認為自閉症患者都是天才，那對大多數不是天才的自閉症患者來說，是不公平的。

之前看蔡春豬的書《爸爸愛喜禾》，有個情節印象深刻。

喜禾媽媽帶他去海洋公園，喜禾第一次認識魚了，他指著魚喊，「魚」，就單純這一件事，對他們整個家庭來說，就是標誌性的大事。

喜禾媽媽告訴蔡春豬的時候，他在電話那頭，眼淚都掉下來了。

事後他一直很激動地纏著老婆問各種細節，比如喜禾當時是用哪個手指，指著魚的……

我想說的是，自閉症絕對不是什麼浪漫的病，更不是很多人所認為的簡單的「性格孤僻、不愛說話」……

我採訪的所有密集接觸自閉症人士的人，都認同一點：

如果你在生活中遇到一個自閉症患者，千萬別以為他只會在你身邊，安安靜靜地畫畫。更可能發生的是，他剛見面，就會衝過來摸你的頭髮……

只有當我們知道自閉症有多麼不浪漫之後，還願意接納他們，理解他們，這才是最理性的事。

更可怕的是，還有些人把自閉症等同於天才，就跑去對自閉症孩子的家長，說一些傷人的話。

採訪中，一個家長就說，總有人問她，你女兒會畫畫嗎？

如果她回答說，不會。

對方臉上就有一絲驚訝、以及一絲責備。

接著對方就會給她一些「善意的提醒」，比如，為什麼你不找人教她學畫畫呢？不是說自閉症都是天才嗎，你們是不是沒有好好挖掘啊？她實在沒法告訴對方，自己的女兒，現在6歲，智商才21。

她試過讓女兒畫畫，給了她紙和筆，示範了怎麼畫畫。

然後女兒把紙撕得稀巴爛，把筆拿進嘴裡吃……

撕紙、把任何東西都放進嘴裡吃，這才是大部分自閉症孩子的真實反應。

對他們來說，畫畫這種精細動作，太高端了。

還有一些家長，也被「自閉=天才」的理論所誤導，尤其是那些剛剛確診孩子患了自閉症的家長，他們也許會把重心放在發現和培養孩子所謂的特長上，不僅給孩子帶來負擔，還耽誤了對孩子自身障礙進行及時的科學干預——而這才是一個自閉症孩子被診斷後，家長最需要做的事。

也許你會問，我們不能把自閉症等同於天才，也不能隨便給他們貼標籤、下定義，那我們該怎麼對待自閉症？

首先，如果在公眾場合遇到他們，請不要說他們是熊孩子。

一個在自閉症康復機構工作了5年多的老師說，當你在地鐵上、餐廳里等公眾場合，發現有奇怪的孩子高聲大叫、或者亂扔飯菜的時候，先不要認為對方是一個沒教養的「熊孩子」，他有可能是一個在陌生環境感到焦慮，但不知道該如何正確表達的自閉症孩子。

他講了一個例子。

他曾經和一個十幾歲的自閉症孩子，以及她的媽媽，一起去吃飯。

當時，因為餐廳沒有她點的菜，她就情緒爆發——因為根據她的刻板思維，她會認為，既然菜單上寫了有這道菜，就應該有……

她當時一直追著店員問，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當時這位老師在現場，一瞬間就完全代入了自閉症家長的心情，感到難堪、尷尬和無助，而且很希望能得到別人的理解，但是周圍的人只是瞪著他們，眼神里都是反感和責備。

孩子媽媽只能拚命地跟店員和顧客解釋，不好意思孩子有自閉症，她不是故意這樣的……

那個媽媽說，「有了一個這樣的孩子，我幾乎就永遠失去了在公眾場合保持體面生活的資格。」

其次，如果他是你孩子的同學，請不要把他趕出去。

同事的兒子5歲，他們班有一個自閉症孩子。

幼兒園園長再三跟家長們保證，那個孩子只是反應遲鈍一點，他絕對沒有暴力傾向，不會傷害任何人。

即使如此，家長們還是聯名寫信，要求自閉症孩子退學。

甚至有個奶奶情緒激動地怒斥園長，說，憑什麼我交了這麼多錢，我的孫女要和弱智在一起上課？

自閉症孩子在學校里被排擠、被欺負是常態。

作為家長，我們可不可以教孩子去理解、去體諒、去幫助這個同學，而不是欺負他。

再次，遇到自閉症孩子的家長，不要亂問問題。

我採訪的大部分自閉症孩子的家長都很煩，總是被問一些特別沒有禮貌的問題，而且他們已經了回答了100遍，還要再回答101遍。

關鍵是，那些人完全不了解自閉症，還自以為很有愛心，做各種「專業指導」，比如，「你多陪孩子玩，他很快就會好的。」「肯定是因為出去少了，你帶他出去多見見人，他就不會自閉了……」

坦白說，有一個自閉症孩子已經非常痛苦了，還要應付這些傻逼問題，他們真的很心累。

如果我們不是專業人士，什麼都做不了，至少可以做到有距離的尊重。

採訪當中，自閉症孩子的家長都說，這麼多年了，媒體都沒有進步，提到自閉症，還是「天才」、「星星的孩子」那一套，這並不是他們真正需要的。

他們真正需要解決的，是現實問題。

第一，孩子去哪看病？我們的自閉症服務體系相較美國差了大概六七十年左右，在美國一個孩子被診斷後，能立馬獲得好的干預資源，而我們現狀是干預機構魚龍混雜，甚至頻繁會出現孩子在騙子機構受到錯誤訓練，被毆打，甚至被虐待致死的悲劇。

第二，孩子去哪上學？自閉症孩子到了入學年齡，沒有學可以上。

第三，孩子長大了怎麼辦？到了青春期怎麼辦？該工作了怎麼辦？我們缺乏對自閉症人士的就業支持體系，他們很難找到工作。

第四，父母老了以後，孩子怎麼辦？這是每一個自閉症家長，最難面對的問題。採訪中，一個很難過的發現是，幾乎每個自閉症孩子的家長，都想過帶著孩子一起去死。

今天，我們給自閉症蒙上了一層美好的外衣——天才、好看的畫作。這種苦難中的美好難能可貴，於是我們在朋友圈瘋轉。

但我還是想說，大部分的他們不會畫畫，不是天才，甚至有點煩人，只有苦難沒有美好。

我們要看到具有天分的那1%，也要看到沒有天分的99%。

希望我們還是會一樣關心他們。

本文編輯：李粒粒 老藝

本文顧問：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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