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有點想念死神

我只是有點想念死神

--是時候，你該來了

我想，死神可能把我遺忘在了這個陌生的世界。

每天晚上睡前，我都會暗下里想，或許今晚，死神就會來找我，攜上我曾經最愛的死鬼。我懷著期待閉上雙眼，甚而懷著些許竊喜等待著明日一身冰涼，化為一堆白骨。

可是，每日清晨，陽光透過窗帘斜射入屋，全身灑滿光輝，閃爍明亮，我摸摸胸口，胸膛滾燙，心臟跳動，我還活著，無比完整。

不知何時起，我早已老得不成樣子。

白髮稀稀疏疏地遮掩著我的頭顱，卻遮不了爬滿我面頰的皺紋，麵皮松垮，皺紋密布，稀稀落落的幾顆牙齒裝點著我本已潦倒不堪的妝容。

我拖著瘦得僅剩皮骨的雙腿，踩著一雙早已破敗卻不舍丟棄的拖鞋，從床上爬起，手背到身後，拖沓著步子從這頭趕往洗漱間。腳步很慢，步伐很小，莫不是我不再年輕，亦不過是因著我一日里，除卻這幾步外，別無娛樂，並無休閑。

我抬手理理額前的發，手臂乾枯，皮貼緊肉，我努力伸手，卻依舊夠不到頭頂那一根豎起的白髮，我看看鏡中變形凸起而佝僂的脊背，擺擺手，一片蒼涼。

孫子那稚嫩的聲音響起，奶奶，吃早飯了。

我竭力邁著步子，力圖在全家人拾起碗筷前坐至桌前，孫子在前頭輕快地奔著笑著跑著，我追不上他，我在後頭喊著，你慢點，別摔著了。他笑，知道了，你以為我是你啊。比我小好幾輪的他從高處望著我，一臉不羈。

吃飯了，我畏縮在桌角，守著自己那碗白米飯。我小心翼翼著夾菜，生怕夾多了顯得飯桶，又怕夾少了又顯嫌棄，我總是捱到飯桌上只剩我一人，方才放開心來，欣喜著享受這獨屬於我的佳肴。我一口一口扒著飯，除卻睡覺，這是我一日里唯一可用來打發時間的運動。

吃過飯，我再又陷入茫然。我無事可做，拖沓著腳步走在偌大的屋子裡，拖鞋敲擊在地板上，陣陣聲響。我沒念過書，不懂字，唯一讓我歡樂的便是那個黑殼子機器了。每次孫子在家，那個黑殼子里都會突然間出現好多人，裡面好多人我都覺得自己見過，有一次，我從口袋裡拿出香煙點燃，想要呈給他們，卻被孫子喝退了。我一

直以為，敬煙是可以表達我對來人陪伴的喜悅。

一天24小時，除卻吃飯，我窩在自己的房間，卧著躺著。沒人陪我聊天，我也無話可說。我腿腳健全，耳不聾嗓門依舊高，只是，我再未出過家門，門外是個陌生的環鏡，我摸不著北，找不著南，我害怕，害怕自己連已有的都將失去。人要知足，他們都說。我也知足。不必露宿街頭，無須擔憂食飯，我過得很好，他們都說。

我知道自己過得很好。

我只是每天睡前，都還會想，死神是忘記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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