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蔭下的鞦韆

樹蔭下的鞦韆還在隨風搖晃，我們卻已經老了。

（一）

老家的院子里，還有一掛樹蔭下的鞦韆。荒涼院落里，沒有人住，顯得寂寞而冷清。只是逢年過節的時候，老父親會和我們一起去清掃下。那掛鞦韆是孩子小時候的最愛，搖搖晃晃的他，不怕危險，爬上去，自己搖擺還不夠，還需要姐姐和大人幫著推一推，晃得夠高，才有趣。在缺少玩具的年代，他應該是在這掛鞦韆的晃晃蕩盪之中度過了童年。

如今，父母漸漸老去，我也步入中年，孩子的世界裡，手機、電腦和電視已經成為他的標配。每次回老家，忍不住想回到我的童年的院子，院子里卻荒蕪一片。只是那一掛鞦韆還在樹蔭下隨風搖晃，木板早已經朽腐，卻還在繩子的綁縛下頑強的存在，甚至比我們的生命都健康。再沒有了人的氣息存在的地方，一切都是老模樣。在我們的眼裡，卻顯得荒涼。

孩子漸漸長大，他是否會遺忘自己還曾經在這裡生長？那一掛樹蔭下的鞦韆，卻已經再也無法承載他的重量。關上門，走出院子，世界原來天清氣朗。可我的心，還是會久久停留在院子里，還有那一掛隨風搖晃的鞦韆上。

（二）

家還是原來那個家，只是我們的心廓大了，原來那麼大的一個家，其實還是那麼大，我們看到的世界大了，就顯得家小了，萎縮了一樣。父母還是一樣的，曾經在我們眼裡那麼高大，隨著我們長大，忙工作忙學習忙生活就顯得距離父母越來越遠了，他們的影像也越來越模糊了。偶爾，會在夢裡想起老家的院子，還有那一掛隨風搖晃的鞦韆，孩子的笑聲，我的笑聲，家人的笑聲，似乎又近在眼前。想想，到底是生活磨礪了我們，還是時間在追趕我們，一回頭，家的方向都好像要遺忘了，只知道往前奔跑，拚命奔跑，為了生活、為了生存、為了掙錢活的更好。

爽朗的笑聲沒有了，往往就是眉頭緊鎖。是在思考？還是在逃脫？天上最亮的那一顆星，是否還有我們的歌？回不去的小時候，忘不掉的童年，經歷帶給我們的是幸福還是痛哭，想想那一掛鞦韆，還在隨風搖晃，生命里還那麼頑強，我們該低頭認錯，還是尋找更大的自由。有空回家去，哪怕看看隨風搖晃那一掛鞦韆，心情也會釋然。其實，生命說自然也自然，說艱難也艱難，就看你怎麼選擇了。

（三）

有人說，工作是一個斗獸場。聽聽，就那麼殘酷。我們的性格，從小就決定了，溫和禮讓和節儉。溫情脈脈的世界瞬間就會變得不相認，緊握的雙手還沒有放下刀子似乎就扎到了心底，沒有人告訴你為什麼，沒有人告訴你對與錯，好像我們只知道身後有一條起跑線，到底是誰在起跑，是誰在領跑，我們哪裡知道呢。混雜其間的每一個人，都被這陣勢弄迷糊了，也隨著跑，跟著沖，似乎你死我活，又似乎溫情脈脈。總想起在老家的院子里，雞狗貓羊豬們都安然幸福的生活，就連搖晃的鞦韆，它們也都會看一眼。有人會說，一個階段有一個階段的事情，是的，你必須這樣。如果每個童年都是這樣的，那我們的記憶應該也都是大同小異的。就是在鞦韆上，你也可能會摔倒掉下來，碰著樹蹭著人，繩子磨斷了，木板跑偏了，這一切的可能都有可能變成現實。這些經歷過的痛苦，會成為你一輩子抹不去的回憶。

忘掉不愉快，你前進的步伐會更快。這是一般的道理。但你會忘掉老家的院子么？還有那一掛隨風搖晃的鞦韆，門前的老槐樹，還有那日漸衰老的父母親人。人生就是這樣——總要有一個根，因為你曾經在這裡吸收營養、滋潤雨露、追求陽光。起點在哪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能記住你的曾經、你的過往和溫暖過你、提醒過你、幫助過你的那些人和事，這不能忘。鞦韆還在哪裡搖晃，有些事情我們記的很清晰，有些事情我們會學著遺忘，畢竟，生活還需要前進的力量。

（四）

記得好像父親曾經整修過老房子，說是屋頂漏雨了。我也曾經對父母說起過，賣了老房子吧，我也不需要。弟弟們也各有院落，也不需要了。賣了，把這些錢拿來攢著，他們需要什麼自己添一些，就當是生活福利了。不知道是捨不得，還是什麼原因，反正老房子至今還在哪裡放著。這讓我偶爾還能看得見哪一掛鞦韆，隨風搖晃，讓人生髮感嘆。

村裡的生活日漸蕭條。除了老人和孩子，中年青年人都忙著外出掙錢，誰不希望生活更好些呢？只是想想，錢多了，生活就能更幸福些嗎？可是，對於坐在辦公室里的我來說，會有這樣的感慨，他們呢，這些鄉親他們需要更多的錢來為孩子上學、為孩子蓋房娶媳婦、看病和其它，哪一部分少得了錢呢？其實，我也一樣的。我也要在城裡買房子改善居住條件，我也要外出旅遊給車加油，孩子上學也需要錢，我們不一樣嗎？孩子們可以圍繞鞦韆，上上下下，無憂無慮，大人們的心思就像是搖晃的鞦韆一樣，搖擺的幅度會更大，這，或許就是成熟的代價吧。

（五）

一個老家的院子，一掛在風中搖晃的鞦韆，一群孩子幾個大人，這就是一個家的樣子。值得愛，值得留戀，哪怕你的記憶長眠，你也應該記住這是哪裡和哪裡。沒有人要求你要這樣做，或者那樣做，一個人的時候，你會在鞦韆上一直飄蕩嗎？不能忘卻的紀念里，故鄉和那一掛鞦韆，永遠都會是那個樣子的。農村要建成新農村，瓦房廈房要建成平房樓房，如果都和城裡一樣了，我都不知道我要住在哪裡，我也到底是一個農村人還是城裡人呢？

走出去的時候，都念念不忘要干成一番大事。等煙消雲散的時候，人也衰敗了疲倦了，回到家裡的時候，那一番意氣風發不知道在哪裡找呢？想想童年，看看那一掛鞦韆，其實，人生就是這樣，飄過來飄過去，仍舊需要一個平衡點。晃得再高，你也要落地，就是在最低點了，也會隨風而上上到峰頂，心平氣和，和這掛鞦韆一樣，靜靜地看著人生、享受人生。

有人說，現在是城裡人想回到農村難，也不好辦。反而是農村人進城裡，國家鼓勵支持。想想，我們那時候千方百計把戶口遷轉進城，現在看看，反倒是多此一舉了。或者，此一時，彼一時，我們還是原諒自己吧。回到老家的時候，那一掛鞦韆還在風中搖晃，我的身量重的已經坐不上它了，也怕它壞了摔了我，只有哪些記憶還在上面飄蕩，哪裡也曾經有我的笑臉。

我讓父親拆了那掛鞦韆，父親好像總沒有照辦。也許，是想念我們小時候的那些美好，或者讓自己看著就多一些幸福吧，誰又知道呢。

感覺我們都已經老了，老家樹蔭下的鞦韆還在隨風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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