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一滴清淚
(刊名題字: 秦巴子)
大海,一滴清淚(組詩)
吉狄吉萬(彝族)
大海,一滴清淚
腳印,比大海更遼遠
——題記
當春天從原野遷徙
寄人籬下
可知道大海
還懸於父親的眼角
面對一粒雪的旅程
可否以航空母艦的心態,想像
一隻腳掌
鷹,一如既往
在峽谷盤旋
蟲,仍困在自己的嘴裡
安眠
再回首
血
漬透了天堂的每一塊石階
唾液
卻潤亮了每一根獠牙的天空
前行的路上
我,一個草根
頂著五千年的陽光
卻抵達不了一個人性的細胞
垂釣
一粒誘餌,燃放
一樹禮花
魚的眼睛
只為物慾而鼓脹
張開了嘴巴,也就
吞食了自己
扛著釣魚竿
我跑遍天涯海角,卻
始終獵取不到心
只因為心,深居於
肺腑之間
春雷
(在烏魯木齊冷清的街頭,人們對紅十字會發起的「為雅安地震災區同胞捐款」的倡議不屑一顧之際,一位衣衫襤褸、身材矮小、面帶污垢的殘疾行乞人員卻把兩個月來乞討所得的1040元錢慷慨捐給烏魯木齊慈善基金會。)
滾蛋吧
一切蒼白的面孔
讓我們的大哥落坐頭把交椅
這個世界,只有他匹配
尊貴的人
別再數了——
那分明是一根根刺,叢生於
一角塞滿白眼與饑寒的孤島
不用戳破,陽光也將
血流如注
大哥,您的一舉
把我肥碩而中空的軀殼,推至
母親的子宮
再次受孕
此刻
還有誰沒看清亡靈奔赴的方向
那是他們前世從未奢望的
天堂
大哥
您看到了嗎!
高腳杯的沒落
整天瞪大眼睛
生怕錯失一絲酒香
悄悄乞取了天下美味
終於不再著地
也可登峰造極
習慣了被捧在手心
便開始唾棄
鞭子下騰起的馬蹄
面對一張站著說話的嘴
我越來越恐慌
一條條蟒蛇拋出三角形的腦袋
齊刷刷地扭動身姿
演繹忠誠的鬧劇
捧起
捧起
捧到冒納羅亞火山
捧到阿空加瓜山
一直捧到天崩地裂
灰飛煙滅
冒納羅亞火山:位於夏威夷群島,是世界最大的活火山。
阿空加瓜山:位於阿根廷境內,是世界最大的死火山。
紅唇的飄零
想用心靈征服一張紅唇
那只是遠古化石的臆想
你不會不看見——
在伸手不可及的高地
在零下幾十度的低谷
紅唇依舊不減當年的本色
紅唇多熱啊熱得與之匹配的
只剩下了硬幣的冰冷
仰望
一群寄生於自己鮮血的生靈
凝視
幾雙掙扎於絕境迷茫的眼睛
我忽然聯想起一把萬能鑰匙
或者一艘航空母艦
然而還未等我回過神來
一向創造神話的紅唇,敗如
枯槁
在她的葬身之地
我生平第一次聞到硬幣腐爛的
味道
祭菩薩
菩薩,總是跟圈裡的一頭肥豬
緊密相連
為了老大,你得
奉上豬頭
為了自己,你得
掏空豬心豬肺
為了兄弟,你得
烹出豬尾巴的色香味
菩薩一臉死灰菩薩高高在上
但明天的氣象,彷彿
橫在它的掌心
遺憾的是,我
無暇採擷窗外的陽光
因為56座山角,還有
厚厚的積雪
因為方圓960萬的家園,還有
濕漉漉的火柴
更因為我的祭壇只供著
良知
鄰里氣象
東家院落洋車進進出出
西家門口小黃狗不住打盹
僅一牆之隔
世界竟如此遙遠
東家供養財神
財神不出門也照樣高居
天下的祭壇
西家拉扯兒女
兒女的每一步將填滿兩老的
墓志銘
左看右看
財神鼓脹的肚皮,無不像
穩坐四方的不倒翁
風是搖籃
雨是搖籃
在風雨里長大的孩子
不是開春的號角
也是冬天殘存的風景
迷春之燕
寧可凋零一百朵雪花
也絕不放過一縷春風
一輩子追隨大紅大紫,卻
從未跨入金秋半步
是不夠殷勤
還是未老就花了眼晴
只見被它唾棄的寒霜卻一天天
染紅了楓葉
春天的基地,其實
在每一道傷痕
當你吐出了卡在喉嚨的淤血
被北風扭曲的脊柱也就自然
挺直
在高高的枝頭翹起
尾巴
在如水的天空無休止地炫耀
剪刀的魔力
於是,我彷彿領會切斷臍帶意味新生
於是,我彷彿望見鮮花的背後
一棵棵樹正遭遇蕭瑟
為樹殉葬
媽媽
快挑掉我的眼睛
用您縫了幾代人遮羞布的
針頭
每一次仰望
都是一次罹難
連殘餘的一顆心
也快被我嘔吐
成群的蛆爬上了大樹
我潔白的目光沒了立錐之地
瞧啊,大大小小的巢壟斷了
整棵樹
每一片綠葉都包裹著
一把慾火
夜夜剪斷童年的風景
夜夜磨礪笨拙的五指
媽媽
縱然兒撐不開您頭頂的大傘
權且當一根朽木
把它折為兩半
做只狗的福氣
踢它一腳又扔給一塊骨頭
它便忘了疼痛
狗之所以得志
因為每個毛孔都長滿了牙齒
然而僅靠一點油水
豈能洗刷千古的姓氏
長得再肥的狗也還是一條狗
為什麼老繭的銳利總穿不過一根舌頭
因為泡沫充斥了繁華的殿堂
當寒風吹皺了你的青春
冰雪浸白了你的兩鬢
狗卻倚在赤裸的舌尖
賞春
人生漫漫,無從寄託
拄著脊柱,走一步看一步
是誰折下腰釣到了大魚
每一份殘羹是它的主子
每一粒剩飯也是它的主子
狗把尾巴翹上了天
但依舊沒越過人體的胯部
吉狄吉萬,書用名:付榮元,彝族,1970年生於會理縣,祖籍會理縣小黑箐鄉白沙村,小學教師,系涼山州作家協會會員。曾用筆名白雲、惟惟發表詩歌、散文。作品散見於《中國校園文學》、《椰城》、《駿馬》等刊物。
詩觀:能夠讓詩的語言盡量貼近大眾,但不是大眾化;能夠在精神上站在更高的領地鳥瞰,但不是孤芳自賞;能夠宣揚本民族燦爛文化,但不是劃地為牢;能夠汲取其他民族的文化,但不是被異化。
甲 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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