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去苦匆匆，準擬待、曉鐘敲破。尋芳草·?客夜怎生過

《尋芳草·蕭寺紀夢》

【清】納蘭容若

客夜怎生過？夢相伴、綺窗吟和。薄嗔佯笑道，若不是恁凄涼，肯來么？

來去苦匆匆，準擬待、曉鐘敲破。乍偎人、一閃燈花墮，卻對著琉璃火。

怎生：怎樣，怎麼。

吟和：吟詩唱和。

薄嗔、佯笑:假意嗔怒、故作嗔怪。

準擬：料想，打算，希望。曉鍾：報曉的鐘聲。

燈花：燈心燃燒時結成的花狀物。

琉璃火：此指琉璃燈，用玻璃製作的油燈，多用於寺廟中。

都說自古英雄出少年。清朝男兒的事業永遠都在馬上，應當是建功立業，戰於沙場，奮勇殺敵。但是納蘭偏偏生就英雄志，又放不下兒女情。納蘭的心始終是柔軟的，縱使他武藝高強，領有侍衛之職，也無法在毫無情感的仕途上走得快樂。

「在輕倩的格調後面隱藏著變徵之音，使旖旎溫馨歸於慘淡。這一點，又是大大不同於柳永。」這是黃天驥在《納蘭性德和他的詞》中，對納蘭所寫詞的評價，雖然談不上貼切，倒也是十分中肯。

納蘭的心是慘淡的，在他所寫詞的旖旎背後，儘是掩藏了慘淡的心事，這首詞為紀夢之作，表達對戀人的怨離之情：這客宿山寺之夜要如何度過？夢裡與伊人相會，詩詞唱和，故作嗔怪地說：「如果不是太過凄涼冷清，你肯過來陪我嗎？」可惜好夢不長，來去匆匆，曉鐘敲破晨靄，忽而夢斷，燈花墜落，自己卻空對著琉璃燈，令人不勝悵惘。

這首詞的副標題為「蕭寺紀夢」，所謂的蕭寺便是指佛寺，納蘭寄宿佛寺，在佛門聖地，寂靜暗思，不由得心生感嘆。

「客夜怎生過？」在這佛寺中要如何度過，才能不顯得這夜晚分外漫長？想來想去，便只有思念戀人，只有想起與戀人相守時的美好時光，這夜晚才不會那麼黑暗。「夢相伴、綺窗吟和。」夜裡做夢，夢到昔日的戀人，二人相伴窗前，吟詩作對，十分快活，納蘭在寺廟裡，做著美夢，可惜，現實是殘酷的，他孤獨一人，置身山寺，在他的夢境中，那份獨獨屬於他的美好也並沒有繼續下去。

「薄嗔佯笑道，若不是恁凄涼，肯來么？」戀人一臉嬌羞，故意質問納蘭：「如果不是你過於孤獨，你會來找我嗎？」納蘭無言以對，他平日乏味單調的生活，早已使得他失去了生活的激情，愛情遠離他的那日，他便早已是忘記了愛情的模樣。

戀人在睡夢中的質問，其實也是納蘭的捫心自問，如果不是自己過於孤寂，是否還會想起往日的戀人，還有往日相愛時的美好情感？必然不會，因為早就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的日子，如何還會去讓自己再置身於想念之中呢？

「來去苦匆匆，準擬待、曉鐘敲破。」不過，容不得他細想，好夢易碎，在鐘聲里，納蘭醒了，甚至還來不及和戀人告別，就這樣匆匆蘇醒。看到晨曦從窗口進來，照亮房屋的每一個角落，納蘭暗生悔意。

好夢為何不能多停留片刻呢。可是世事不往往就是如此嗎？總是在最美的時候，便戛然而止，留給人們無盡幽思。「乍偎人、一閃燈花墮，卻對著琉璃火。」

這美夢忽然醒來，留下自己在冰冷的現實中空對著琉璃燈，看著燈花墜落，猶如看著自己美好的往昔零落，內心凄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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