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讀書」和「亂讀書」

讀聶聖哲一篇文章，說到亂讀書現象：「書讀得多總比讀得少好，這個觀念完全是錯誤的，其實古今中外的先賢都說過，書是讀到最適合你的時候才是最好的。可悲的是，中國現在正處於一個亂讀書的狀態。亂讀書對一個人的摧殘，不僅僅是金錢上的損失，春春的浪費，意志消磨，還會僵化你的思路，甚至毒害你的思想，從精神毀掉一個人。所以我常說：讀書有風險，求學要慎重！」

道理或許不錯，但是，此話所適應的範圍一定要弄清楚，否則會產生誤導。

「書讀得多總比讀得少好，這個觀念完全是錯誤的」，說的是在學校里上學，是人生的準備階段，而不是占生命四分之三以上的人生主體中自主的讀書；「中國現在正處於一個亂讀書的狀態」中，說「中國」範圍太大了，至多只能說「在中國的校園中」或「處於學生時代的年輕人」。如果放眼全中國，「不讀書」才是普遍現象，我在前面的文章中說過，中國成年人有讀書習慣者非常少，而「亂讀書」的學生們只是還沒有走上社會的一群後備軍，他們畢業以後大多數還是會加入「不讀書」的群體中，這或許正是「亂讀書」的後遺症。

「不讀書」是全社會的問題，「亂讀書」是教育範疇的問題，內涵與外延都不同，兩者千萬不要弄混。

好在上面引文最後也支持了我的說法：「讀書有風險，求學要慎重！」聶所說的讀書是「求學」中所讀的書，而非「求學」以外人生階段所讀的書。

這就讓我鬆了一口氣。但是，我怕讀者還會產生誤會，以致理直氣壯地為自己不讀書而找理由，就像在農村、工廠里經常有人嘲笑知識分子：書讀多了，越讀越愚。其實，他們心裡還是羨慕讀書人的。

比如孔乙己，雖然是魯迅虛構的人物，卻代表了現實中的一類典型，成為不讀書者諷刺的對象和不讀書的借口。孔乙已這種人，確如聶文所說的在精神上被毀掉的人，但是並不應該全歸為讀書之過，他個人的智商、情商也是要負很大責任的，尤其是社會問題才是根本。魯迅塑造這個形象，筆鋒所指當然是他歷來所痛指的社會而非孔乙已個人。

聶文所憂慮的上學太多、學歷太高的負作用，在農村也有一種現象，即誰家房子最破，他家就有人在外求學，而房子好的家庭多為出外打工甚至當了老闆的。其實，這些正在打工和當了老闆的人，也是需要讀書的。所謂書到用時方恨少，這些人的感受最深。

尤其是一些當了老闆的人，有非常強的求學慾望，但是他們的求學方法，往往也有「亂讀書」之嫌。他們上國學班、MBA班等，卻只是為了獲取人脈，學不到多少東西。老闆的精明由此可見一斑，讀書無論能否讀好，都能讀出附加值來。但只要達到目的，你也不能說他亂讀書，而且多少總能學到一些有用的知識。不過這種讀書也只能算「求學」，我還沒見過哪個老闆在國學班畢業後就養成了愛好讀書的習慣。

為學歷而讀書，或者為將來找工作而讀書，或者為人脈而讀書，應該以「最適合」為要，可如果是個人愛好，則又無所謂適不適合，可以作為娛樂、消譴，既輕鬆又能獲得知識，而且還能「養吾浩然之氣」。如陶淵明，「好讀書，不求甚解，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這種讀書應為韓信點兵——多多益善了。然而這種多也未必全是讀的書籍數量，一本書讀很多遍也叫多讀書。有的書只需要讀一遍，有的書可以反覆讀一輩子。一個人如果能遇到一本百讀不厭的書，不亞於遇到一位人生知己。

其實我和聶先生的觀點並不矛盾，而且是一脈相承、互為支撐的。中國人不讀書是普遍現象，求學的學生們亂讀書是局部現象，亂讀書的出發點和不讀書的出發點並無太大差別，其功利性、短視性是一樣的，所以最終亂讀書者一定會自覺歸入不讀書之流。如果把我們的觀點結合起來，我想應該是完美的，即：求學要慎重，讀書無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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