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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凌隨筆:記憶里的女人

【張亞凌,教師,《讀者》等簽約作家,《語文報》等專欄作家。數十篇美文被選作中考閱讀文或各種考試閱讀文,收錄進寒、暑假作業、地方語文精英教材及多種課程輔導資料。出版散文集三部,《回眸·凝望》一書獲第二屆杜鵬程散文優秀獎,《時光深處的柔軟》入圍「第三屆葉聖陶教師文學獎」。】

這個女人一直鮮活在我的記憶里,不曾褪色不曾沉寂。

記憶里的女人

文‖張亞凌

我常常想起那個女人。

二十二年前去秦嶺山裡採風,有幸遇見了她。那以後,她一直婷婷玉立於我記憶舞台的最最顯眼處。似乎一轉身,就看見她在向我淺笑。

第一眼看到她時,我驚訝得眼珠子差點撐破眼眶:偏遠閉塞的山野人家,怎會有如此優雅俏麗的女人?

高挑個兒,髮髻用粉色髮帶高高挽起又自然斜斜垂下。一身翠綠色休閑衣衫,衣衫的素雅無法掩飾氣質的高貴。我進門時她轉身微微一笑,千嬌百媚在沉靜里肆意流淌。

同是女人,我竟然不願也不敢直視她的眼睛,我怕從那瞳仁里映出自己的粗俗。也就是在那一刻,我決定在這戶人家借宿,哪怕她是蒲公筆下走失的狐魅。

我不知道她何以來到這個山野人家,不知道她曾歷經了怎樣的滄桑或苦痛。我見到她時,她已經在那裡生活了近十年。

她似乎已經完全融入了那種生活,臉上沒有不甘沒有怨恨,只有平和的淺笑,也只是低頭做著自己該做的家務瑣事。少言,說「無語」似乎更恰切。

她似乎又遊離於那兒,只是漂浮在自己的世界裡。她固守著自己的許多習慣,儘管與山裡人格格不入:每天早晨在院子里舒展身子後沿山路跑步,晚上睡覺前必須洗腳才能上炕;每次飯前開水煮燙餐具,很簡單的菜搭配得色彩漂亮營養科學;衣服不是直接搭在鐵絲上晾曬而是用衣架撐起,輸液瓶灌滿開水滾動著熨燙衣服……

每天晴好的傍晚,她都會獨自走出家門,向西,走上山坡。坐在石凳上,直瞅著夕陽徹底消失。站在院子里,可以看見山坡上女人美麗的身影。大山是女人溫柔的靠背,晚霞又給女人編織了華美的披肩。

那是一幅迷離得讓人覺得失真的油畫,似乎你一伸手,就可以將她從畫里環抱而出。我好幾次看著她走了神。

男人有時會喊一聲,妞妞,去陪陪你媽。

小女孩就一蹦一跳地進了畫里。我一直覺得,那一刻的妞妞,是全世界最最幸福的人!

男人笑著給我說,那石凳還是我打磨的,平滑得很,坐著很舒服。我問,你就不陪陪嫂子?男人笑了,笑時的男人更像個羞澀的大男孩。他說我又不知道她心裡想啥哩,干坐在一邊不好吧?她愛靜,誰都有自家的心思,心思就像自留地一樣,各人想種啥種啥,不打攪。是不是,大妹子?

我知道男人不需要我的回答。或許他已經習慣了自己說給自己。

男人在女人面前總是一臉難以遮掩的卑微。看女人的目光是討好的怯怯的笑,跟女人說話是請示似的商量口吻。

他們給我的感覺,更像是童話里美麗的公主和醜陋的僕人,而不是同眠一張土炕已經有了女兒的米面夫妻。

我借宿在他們家的那幾天,試圖打探出點什麼。

女人絕口不提過去,只是靜靜地享受著她的現在。說享受,因為她不用做一丁點農活,男人全包攬了。每天,就是收拾一下家,做一日三餐。

女人做得更多的,是教妞妞唱歌寫字畫畫。對了,妞妞和女人一樣,是一口很標準又很甜美的普通話。只是,妞妞活潑,女人沉靜。

二十多年後的今天,我常常想起那個女人,想起當年那個叫妞妞的小女孩,在大山裡說著純正普通話的她,此刻在幹什麼?

有時,人生有太多的無奈,環境真的不是你我所能決定的。失去固有的環境時,我能否像那個女人,守住自己的生活,繼續前行?

我常常想起那個女人,守著自己的習慣、守著自己心裡所想,卻又實實在在地活在當下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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