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隊日記：一場無聲之旅，讓他走入手語者的另一片天空

一名資深領隊和一個特殊旅遊團隊的感人故事。

在春秋旅遊工作了十七年的桂菲，是旅遊行業內絕對的資深人士。從剛開始工作時的接、送機開始，桂菲先後做過上海一日游、上海周邊游、華東團隊的導遊，直到成為一名出境游領隊。這些年，他接待過方方面面、形形色色的遊客，但讓他記憶猶新的，卻是36位聽不見、完全不能說的聾啞朋友。

回想起確認團隊領隊的那一天，桂菲還記憶猶新。當他在公司領取團隊資料時，得知即將接待的是一群聾啞遊客，遊客們是第一次去祖國寶島台灣旅遊，心裡不由有點小緊張。

回到家，桂菲上網查了一些資料，發現帶聾啞人旅遊比想像中複雜得多，比如因為聽不見，每天賓館的叫早沒有用、在景點拍照的時候擋了路也聽不到別人的提醒……一種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在查詢資料時，桂菲也得到了許多有用的提示，比如在與聾啞人遊客交流時要目光正視他們，不要顯示出不耐煩，更不能有嘲笑的表情，因為這類遊客的視力感官比常人更敏銳。做完這些功課，桂菲更多地了解了這群特殊的遊客。從那一刻起，桂菲更願意叫他們「手語者」。

出發這天，當桂菲掛好導遊領隊證，撐開導遊旗，提前40分鐘到達集合地點時，發現有很多手語遊客已經到了。一位50多歲的手語遊客走過來，指了指桂菲的導遊旗，拿出行程單，指著桂菲的名字，用詢問的目光看著桂菲，桂菲微笑著點頭，確認正是他們。他也笑了，事後知道他叫老莫。老莫回到夥伴們中間，和他們比划了幾下，不一會他們就都圍了過來。通過老莫的表情和口型，桂菲知道他們人已到齊。

像面對普通遊客團隊一樣，桂菲習慣性地開始自我介紹，剛沒說幾句，突然意識到現場十分安靜，只見眼前的遊客帶著茫然的表情看著自己，桂菲才猛然醒悟——他們聽不見自己在說什麼！他馬上拿出特意為這次準備的白板和白板筆，開始用寫的方式來告訴他們信息。託運行李，排隊進海關，過安檢，集合時間，登機口等等，平時只要幾分鐘左右的注意事項，桂菲在白板上寫了擦、擦了寫，來來回回寫了十幾個板面才說清楚。一旁，老莫熱心地用手語幫忙翻譯著。

桂菲和用於提示的白板

登上飛機後，桂菲發現這批遊客中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坐飛機。因為他們聽不見機上廣播，也不熟悉機艙內的設施，他必須一一到每個人面前幫他們系好安全帶。點餐、點飲料、廁所在哪裡、手提包應該放在哪裡，也都在桂菲的協助下完成。連當時飛機上的空姐都不由微笑著對桂菲說：「你很辛苦啊！」

雖然忙得出汗，桂菲卻明顯感受到了手語遊客們的變化，他們從一開始的面無表情，到後來一個個對著桂菲微笑，讓桂菲感受到「累，並快樂著」的意義。從他們身上，桂菲學會的第一個手語是「謝謝」，因為這些遊客在相處的第一天已經對桂菲表達了無數次「謝謝！」

感覺到這批遊客開始慢慢接受自己，桂菲決心要多學一點手語，好和他們打成一片。不然火警警報響了，他們聽不見；車在身後按喇叭，他們聽不見；早上出發叫早，他們聽不見……這樣的細節既可能耽誤行程，也會給遊客們的人身安全帶來隱患。

接下去的行程中，桂菲總是一有機會就向他們請教。在老莫的熱心指導下，全團的手語者都成了桂菲的「手語老師」，閑暇時桂菲就反覆練習。慢慢地，桂菲可以和他們作一些簡單的交流：換錢、冷、熱、餓、要、想、借、還、上廁所、時間、分鐘、小時、年、月、日、坐車、危險、輪船、火車、洗澡、睡覺、朋友、集合，排隊、關心、遲到、著急、開心，生病、看醫生、吃藥、坐下、里外進出等等，桂菲學的越多，他們就越喜歡和他交流，也越來越認同他。在太魯閣風景區遊玩時，因為下雨天人人打著傘不容易辨認，其中幾位手語遊客不小心跟著別的團隊走了，當桂菲找到他們時，他們臉上原本惶恐的表情一下子轉成了無比驚喜，一位遊客甚至緊緊地抓住桂菲的手臂，發出了單節音的哭聲。這一刻的桂菲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就是他們最信賴的人。

部分遊客合影

旅遊的最後幾天，桂菲學到的手語更多了，有時能看懂手語遊客們的對話意思，甚至和他們開簡單的玩笑，遊客們都顯得非常吃驚，桂菲自己也小小得意了一下。因為這批遊客走的是2000多元的台灣8日低價線路，不可避免地要進幾個購物點，他們在交談時還對桂菲給出了「假貨」「你騙人」之類的手勢，令桂菲有些哭笑不得。在大巴車上，他們沒法聽導遊講解，桂菲就給他們放放景點的錄像做一些鋪墊，或是向他們學手語避免冷場。到了景點，遊客們忙著拍照，偶爾也上網查查景點介紹了解一些信息，而桂菲和地接導遊則需要前前後後地照顧他們的安全，避免他們和團隊走散。

8天很快就過去了，行程總體非常順利。回程的飛機上，桂菲用手語對遊客們說「謝謝大家參加春秋國旅的台灣八日游，謝謝你們對我工作的支持和信任，謝謝大家不厭其煩地教桂菲手語」等感謝的話語時，機艙內響起了經久不息的掌上。飛機到了上海，拿完行李即將告別，突然之間，團里的很多遊客圍上來擁抱桂菲，無數雙手伸過來撫摸他的手、臉、身體，然後再一次用手語表達：「謝謝！」這樣的場景令桂菲始料未及，他的眼睛模糊了，久久說不出話……

目送最後一組特殊遊客上了機場大巴離開後，桂菲的心情才慢慢平靜下來，同時也生出滿滿的自豪感。「我工作十多年來帶過那麼多團，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熱情的反饋，普通的遊客一般都覺得導遊和領隊的服務是理所當然的，這批手語者遊客真的讓我很感動！」桂菲說，如果有下次，他希望還有機會為更多的手語者遊客服務。

為了紀念這次特殊的旅程，桂菲寫下了以下一段話：

在這個世界上，有這樣一群人，

他們生活在無聲的世界裡，

他們是失音的天使。

曾經他們離我很遙遠，

但是在與他們朝夕相處的這些日子裡，

他們覺得是我給了他們力量，

而實際上，是他們給了我溫暖……

（圖片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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