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護法》：好文本更要過好「表達關」

筆者對《大護法》抱有非常複雜的情緒。

一方面，欣賞導演不思凡的出發點。這幾年來，中國的動畫電影市場充斥著對美日動畫的模仿，其中有一些作品在技術上異常成熟——比如兩部藏獒題材的動畫電影，由於導演和流程上完全由美日掌控，視聽語言非常洗鍊。對這些電影本身的素質，筆者是非常佩服的，但同時又從心底對這些片子有著微妙的抗拒感，無法親近它們。

在《大聖歸來》火了之後的這兩年，越來越多的投資進入了動畫產業，但是許多人的關注點總是在於商業邏輯，在這樣的前提下，堅持做自己的東西尤其難能可貴。更重要的是，不思凡是國內動畫導演中，極少數敢於在作品中加入有深度的思考，作品風格擁有非常強的辨識度。用非常真誠的態度做動畫，完全不受外界影響，用一個詞來形容他的話，大概就是赤子。

不過，另一方面，不思凡在短片時代還不明顯的視聽語言不成熟的短板，搬上大屏幕後被充分暴露了出來。《大護法》有著非常讓人驚艷的概念，但作為一部電影，在實現過程中仍不成熟。換句話說，《大護法》的文本足以發人深省，但缺乏對電影本身文法的掌握，即視聽語言上的考量。

最優秀的作品應該是內容與形式兼備的，當作品的內涵因為技術的缺憾而沒有被完整傳達給觀眾、內容和形式沒有做到協調時，我們該如何評價這樣的內涵？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答案，而筆者認為，沒有形式支撐的內容是站不住腳的。

先說說鏡頭語言。《大護法》一個典型的特徵是低機位的大遠景特別多，試圖創造一種從遠處窺視的隱秘感。一開場時還覺得尚好，但隨著故事推進，充斥於片中的大遠景讓人覺得煩躁，因為這使得觀眾從故事中抽離出來，永遠保持一個局外人的心態，難以對其中的角色產生移情。

這個問題在槍戰中更為明顯。前景佔據了一大半的視覺空間，由前景包圍出一個非常狹窄的區域，觀眾似乎是藉由隱藏在某個物體後的攝像機遠遠觀望著這場追逐槍戰。這種構圖過多而造成的觀感是強烈的空間閉塞感，以及對槍戰結果保持一種事不關己的心態。所以，在看《大護法》中的槍戰時，最大的感受是沉悶和憋屈，只有壓抑感，沒有興奮感。

如果說槍戰給人的感覺是「悶」，那麼文戲就是「尬」。很多明明可以用畫面表達的東西，《大護法》一定要用台詞說出來，在大量台詞充斥整個鏡頭的同時，畫面本身沒有任何信息量的傳達。光是站著念台詞，動畫電影的意義就不存在了。

再說說故事。大家都誇讚《大護法》故事有深度，但好故事並不意味著好劇本，在故事轉化成劇本上，《大護法》也稱不上合格。

首先，還是主角的選擇上。作為第一主角的紅胖子，在片子里只和太子產生聯繫，和花生人、小姜、小鳴、歐陽吉安都沒有多少交集，全程保持過客的狀態，沒有感情變化，沒有獲得成長，更沒有深層次的心理揭露，觀眾無法對這個角色產生移情。

其次，《大護法》中故事的推動缺乏邏輯性，而且缺乏鏡頭鋪墊。有些邏輯關係可以被暫時隱藏起來，來加強影片的懸疑感，但這並不意味著可以把所有的疑團全部束之高閣，不去解決它。歐陽吉安為何僱傭羅單，兩人是什麼關係？小鳴為什麼要背叛自己的爺爺，爺孫又是什麼樣的關係？導演沒有做解釋。有太多這樣的例子，需要多埋一些暗線作為鋪墊，否則當衝突發生時，觀眾只會覺得突兀。

此外，角色行為動機站不住腳的地方也大有所在。沒有做好基礎的架構，再出彩的概念也只是故弄玄虛。可以說《大護法》的故事深度仍是一個空中樓閣。

有人說《大護法》是一部典型的作者型動畫電影，而筆者以為，《大護法》更接近於「美術」電影延長線上的產物，對於動畫電影中「動畫」和「電影」雙重身份的思考與挖掘還遠遠不夠。

電影是什麼，動畫又是什麼，什麼才是動畫電影最好的表現手法？如何真正挖掘「動畫」和「電影」的獨特魅力，而不是僅僅停留在對主題和美術上的浮華堆砌？這是值得創作者更多思考的問題。

（作者系動漫學術趴副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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