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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21年前我們一起上過的暑期興趣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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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的電腦興趣班。

又是一年暑假,還記得自己上過的興趣班嗎?在《那些年你上過的興趣班》故事徵集中,我們看到了許多和興趣班有關的故事。

有的父母希望孩子在競爭中不掉隊,有的寄託自己未完成的夢想,有的只是替孩子找個地方打發時間.......在時代的洪流中,極少有人可以「置之度外」,即便是「娃娃」亦不能例外。

興趣班的故事

撰文/肖璐、Shelley Qiu、程鵑

編輯/李婧怡

「從娃娃抓起」的電腦興趣班

二十一年前,我第一次接觸到一個陌生的「新物種」。在小孩眼裡,它像一個怪物:靜止、笨拙、外殼泛黃,突出的黑色屏幕像一個巨大的眼球。通上電,那個眼球會發亮,出現詭異的綠色游標。

那時我怎麼也不會想到:二十一年後的今天,我只需每天帶著這個「怪物」改良n代後的超薄版本,在有WiFi的地方就能工作。

在縣城的廠礦子弟小學讀三年級時,我自己選擇了電腦興趣班。當時我對電腦一無所知,只是隱隱知道它代表一種先進科技,能為我打開新世界的大門。從此每周三下午最後兩節自習課、周六上午半天以及寒暑假,都變成了興趣班時間。

當時,電腦室是個叫做「機房」的小黑屋,運行的電腦身上總會散發出一股特殊的氣味。在那個電腦還不怎麼常見的時代,我們每次進機房上課前都要換公用拖鞋,以免把鞋底的灰塵帶入機房阻礙電腦的順暢運行。總會有腳臭的孩子把其他人弄得叫苦不迭。電腦發熱的氣味和腳臭味混在一起,就是機房專屬的味道。

為了讓我們看清屏幕上的游標和字母,老師上課前會把窗帘全拉上,機房立馬變成了小黑屋,只剩下屏幕發出幽靈一般的光,加上毛頭小孩們在下面噼里啪啦的聲音,組成了一個與外界隔絕的新世界。

當然並不是所有孩子都是來學習的。大家各自心懷鬼胎,有人是為了離自己玩遊戲的機器更近,雖然當時學校的電腦里並沒有遊戲;有人把「新世界」當做「世外桃源」,用來躲避作業和自習課;還有的孩子僅僅只是因為在機房偷吃零食比較不容易被逮到......

我喜歡機房的原因也很簡單:在機房裡沒有教室中的壓抑,也沒有學習委員盯梢,我可以借學習打字的機會把喜歡的課外書敲在電腦上。雖然一下課,這些文字就會一個不落地消失在屏幕上,但也有西西弗斯滾石上山的樂趣。

電腦是新奇的,但小孩子根本搞不懂要輸入的代碼代表一種邏輯指令,也不知道學這些程序的實際用途。人們嘴裡的新世界,跟我接觸到的完全不一樣。

低我一年級的表妹阿邱也參加了電腦興趣班,她回憶說小時候在雜誌上看到過外國超市用電腦收費,但根本無法把正在學的東西跟外國的電腦聯繫在一起,感覺離日常生活很遙遠。

進入「新世界」的孩子常有一種莫名的優越感。與其說學到了什麼東西,不如說是從編程和用電腦解決問題中得到了一種自信。

當時除了打字,我對電腦沒有絲毫興趣。即便如此,每次上課前在機房門口等老師過來開門時,我都會莫名奇妙地覺得自己跟在教室里自習的孩子不一樣,像是另外一支隊伍,手裡握著打開另一扇門的鑰匙。

作者所在的電腦興趣班名單。

男孩子常常對有邏輯規律的事物表現出濃厚的興趣。於是,機房幾乎變成了男孩子的天下,他們喜歡大聲地討論編程問題,好像在做一件非常重要、類似於拯救世界的事。

阿保是我的同學中真正熱愛電腦並且認真學習編程的小孩之一,家裡很早就買了電腦。那時電腦對他來說是新奇的:原來這世界上竟然有種沒被家長定義過的東西可以讓他自己探索。

1998年,阿保爸爸用八千多塊給他買了第一台電腦,幾乎每周都會帶他去當地最大的電腦城買碟,不論是建築設計軟體還是圖像處理軟體,只要他感興趣的,十塊一張都會給他買。

從五年級開始阿保就幫左鄰右舍修電腦,成了爸爸的驕傲甚至社交工具。當然,阿保自己也樂在其中。後來,他進入了3D列印行業,給公司貢獻了不少專利。

我的高中同學Double有個在大學教計算機的姨父,他從四歲就開始接觸電腦,小學三年級開始上電腦興趣班,後來還參加計算機奧賽,高考時全部志願都填計算機方向,畢業後去做了系統工程師。

如今他對IT行業的感覺卻很複雜——技術更新太快,要跟上步伐需要高速運轉,太累了。兩三年前他就在為轉行做準備,現在去了金融行業做IT。

如果硬要說電腦興趣班給我的人生來了些什麼,我想它滿足了我敲擊電腦鍵盤時萌發的掌控感,類似於有經商天賦的孩子總會把算盤作為最喜歡的玩具。現在,這種滴滴答答的敲擊鍵盤聲,成了我工作時的伴奏。

同班同學R說:「不知道是電腦興趣班影響了我還是我本性如此,我到現在也還保持著對新事物的好奇心和躍躍欲試的心態。」直到今天,我的電腦出了什麼問題,我還是會第一個去找R同學幫忙。

記得小學二年級的語文課本上,有篇課文叫《難忘的一天》,講的是1984年一個13歲少年為國家領導人鄧小平演示電子計算機操作的故事,鄧小平寄語「計算機的普及要從娃娃抓起」。

之後,電子計算機課程陸陸續續進入中小學校。在它成為正式課程前,中小學紛紛開展了課外的電腦興趣班。

父母給孩子報興趣班的動機是多元的,有的父母在孩子身上寄託自己未完成的夢想,有的只是替孩子找地方打發時間,有的想把孩子培養成一個有特長的人.......那個時代的電腦興趣班,更像是一種順應時代發展的特殊產物。

這二十幾年間,計算機和互聯網在世界範圍產生了巨大影響,滲透到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這是在21年前我決定報電腦興趣班時,想也想不到的事情。

在時代的洪流下,有的人順勢而為,有的人逆流而上,但極少有人可以「置之度外」,即便是「娃娃」也不能例外。

肖邦66號《幻想即興曲

肖邦的第66號升c小調《幻想即興曲》總能把我帶回幼年時期參加暑假興趣班的情形。

遇到這支曲子是在讀完幼兒園那個暑假的某個中午。天快下雨了,電視里一段鋼琴廣告中響起了肖邦的這首即興曲。樂聲中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快速連綿敲擊的鋼琴聲令我感到了一陣緊張。

那時我正在上人生第一個暑假興趣班,在即將就讀的小學裡學習電子琴。

作者給合唱班做電子琴伴奏。

學校請的兩個老師是縣裡音協的,初級班和高級班各安排了一個。我有一些彈電子琴的基礎,就被分在了高級班。高級班的學習內容不再是五線譜上加一線、下加一線那樣簡單的內容,樂譜上開始出現上加四線、下加四線的音符,也開始出現一個、兩個,甚至多個升號或者降號。

看這種符號密集的樂譜我覺得很累,幾乎每個音符都要數著是在五線譜的第幾行才能確定它在琴鍵上的坐標,更別說還要打著拍子數是四分音符還是八分音符。讀譜難度的加大讓我不願意去仔細辨讀樂譜,只想偷懶。

老師經常說:「你們要學會識譜,不要背譜。不能把旋律背下來,只看鍵盤不看譜。」

每次他說這話,我都認為他在針對我。因為我彈琴的時候無法手隨眼動,只能一直盯著鍵盤彈,也顧不上樂譜上標記的指法。遇到某段記得不太準確的旋律,我就自己亂編一段糊弄過去,或者故意漏彈。

有一天我在學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5號》時,因為樂譜讀得不熟,某段旋律怎麼也彈不下來。老師給我示範了好幾次,我看著老師那雙晒成棕紅色的手在琴鍵上翻動、跳躍,眼睛看呆了,但還是無法學會。最後老師生氣了,一把將我的手從琴鍵上擼下來,不再讓我彈琴。

我完全呆住了,那大概是我學音樂過程中最灰暗的一刻。我盯著鍵盤,手很痛,想哭又哭不出來,聽著老師在頭頂不停地教訓。老師的手還放在鍵盤附近,他手指甲被香煙熏得有些發黃,隱隱傳來一陣煙味。

這次經歷導致我再也不願碰《匈牙利舞曲5號》,對勃拉姆斯也全無好感,他寫的曲子我一概不聽。勃拉姆斯標準像中,那惡趣味的大鬍子似乎永遠都因為氣炸了而上翹,讓我緊張又膽怯。

隨著學習演奏的進階,只有4組音的電子琴已經不能滿足練習要求了。老師希望我參加市裡的電子琴等級考試,但琴型過於落後不利於練習。在老師的攛掇下,爸媽決定給我的裝備更新換代,將電子琴換成了CASIO CT670。

作者的CASIO電子琴。

新琴的音色比學校里的純正了不少,選擇「Piano」還可以聽到些許琴槌敲擊鋼條的振動感。父親親自給它設計了一個琴櫃,讓電子琴從外觀上看來和鋼琴更相似了。

暑假不知不覺跑到了盡頭。雖然我每天心裡都盼著逃課,可從來沒實踐過。一個陰天的早晨我去上課,發現門沒開,裡面一個人也沒有。回家路上遇到小夥伴說今天老師不來了,不用去上課。太好了!我可以到外婆家玩一天!

走到外婆家的時候,太陽已經從雲層里鑽了出來,院子的花草帶著種柔和的光彩。這個早晨沒有勃拉姆斯,沒有莫扎特,沒有Etude,不用豎起耳朵去聽辨各種和弦,充滿了安全感。

上小學後我沒有再學習電子琴。技藝不深加之左手基礎太薄弱,我感到自己確實沒有操作鍵盤樂器的天賦,最終半途而廢了。

說到肖邦的66號《幻想即興曲》,上興趣班時我完全不知道這是誰的作品,後來在日劇《悠長假期》中又與這支曲子不期而遇,彷彿是遇到了一個老相識。我想到雨天里的鋼琴廣告,還有那個為興趣班而緊張的我。

畫畫記

我在閑魚上掛了一個畫架,標價50,後改為30,但始終無人問津。畫架用過的次數屈指可數,我幾次搬家都咬牙帶著捨不得扔——很多年前,畫架正是我最想要的東西。

那是初中畢業的暑假,爸爸同事給淘氣的兒子報了一個畫畫班,想找個聽話的女孩一塊去上課。父母頭疼我太宅,於是我就稀里糊塗地被帶去上課了。

開班的男老師姓李,是東北人,在魯迅美術學院念書時找了個南方媳婦,畢業後兩人一塊回了南方,在我們那一所大學當老師。

那會兒他倆剛剛在這座城市安頓下來,一個家長找到李老師,希望他在暑假輔導一下兒子考中央美院附中,還提供了一間小學教室做畫室。很快不少家長都找到他,李老師索性就開了個繪畫班。

送過來的學生基本都是託了熟人的,在這個城市初來乍到的李老師自然不能回絕。像我們這樣零基礎的還有兩個男孩,父母都是學校的老師。於是,我們四個小鬼被安排在一塊。

李老師見到我們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喜歡畫畫嗎?我老老實實回答喜歡。但其實除了在家用透明紙臨摹《紅樓夢》連環畫,我對畫畫毫無興趣。

畫室。攝影/李國棟

李老師要求我們每天都去上課,在畫室一呆就是一整天。第一次上課,我們拿著小畫板,端坐在石膏前。李老師舉著一支鉛筆告訴我們怎樣抓握鉛筆、固定畫紙。做好準備工作,下一步就是觀察——桌子上石膏幾何體面與面的關係是什麼,光線從哪個角度照過來,哪裡亮,哪裡暗,哪裡是交界線。

說完這些,李老師讓我們挪開,自己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拿著布面畫板,抓著鉛筆對著石膏比划了一下,然後在畫紙上迅速拉出第一根線,隨即拉出第二根和第三根。

那些線條如同頑皮的幼童,吵吵嚷嚷聚在一塊,你探著頭,我墊著腳,突然間被施了法術,變幻出規整的隊形,構建出物體的大致形態。

喔,神奇!我們驚嘆。看上去也不太難啊。

輪到自己畫的時候就體會到手笨是什麼感覺了。畫板是豎著的,必須用食指和大拇指抓握鉛筆,如同剛學寫字一般。李老師那行雲流水般的幾筆看上去容易,要做到太難了。

就這樣,幾個懵懵懂懂、人在教室心在外的小孩,開始了他們的暑期興趣班。

畫室原本是小學的一間普通教室,在學員增加之後,李老師帶領大家進行了改造。所有的課桌椅都被推到角落裡堆一塊,黑板前方騰出一大片空地。靠窗戶那邊光線最好,留給兩個要藝考的大孩子。

四個畫板、兩個畫架、藝考生們帶來的書和散落在各處的畫稿,讓這個臨時搭建的畫室漸漸有了自己的氣場。

畫室。攝影/李國棟

李老師並沒有像學校的課程那樣,讓我們從畫圓、畫方開始練習。他總說,進入這個畫室,你就是一個畫者。

素描是畫者學習生涯的第一步。我們第一課就是畫石膏。入定般觀察石膏體,想像怎樣用線條來描摹它的輪廓,再嘗試著用筆如實把看到的線條描繪出來。

這種一上來就使大招的方法雖然難,卻極大地滿足了孩子的虛榮心。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已經走上藝術家的道路,把那些在教室里跟著老師學畫雞蛋的同學甩開了幾條街。

我們畫畫時李老師就站在後面看著。這時誰也不敢耍花槍,連最調皮的孩子都埋頭畫畫。我畫畫並不果敢,常常落筆後悔,總是在老師的目光下,猶猶豫豫地畫上幾筆。

友鄰是兩個性格迥異的男孩,一個說話慢吞吞,畫畫也慢吞吞,但線條極為乾淨。另一個整天急吼吼地想去打遊戲,下筆又狠又快。美工刀總是傳到他手中就傳不動了,他大刀闊斧的筆法讓鉛筆消耗得很快。

藝術家沒那麼好當。畫了一陣,我們就灰頭土臉信心全無。李老師再次化身神筆馬良,把我們從小板凳上拎起來,他長腿一窩坐下。我們蹲在旁邊仰望著他,看他皺著眉頭改畫,一邊畫,一邊講這個點和那個面是什麼關係,結構應該怎麼搭。我們忙不迭點頭,送出真心實意的讚歎聲。

我畫畫最初的特徵是清淡,線條模糊。李老師改起來就像呼嘯的西北風刮過,留下一片粗礪的痕迹。那些粗糙的印記雜亂又有章法地組合在一塊,瞬間就讓畫面有了生氣。

而對兩位友鄰,他的態度又有不同。對慢吞吞的友鄰,李老師表揚他細膩乾淨;對野獸派友鄰,李老師誇讚他線條硬朗,表現力強。兩個本來坐不住的孩子聽了表揚志得意滿,轉瞬忘記了自己和貓三狗四還有遊戲之約。

說實話大熱天每天跟上學一樣準點去畫室報到,一坐好幾個小時,對我們這四個小鬼來說太難熬了。素描訓練很枯燥,李老師又嚴格,想糊弄也逃不過他的火眼金睛。每天板著一張臉的李老師讓我們明白,偷懶是沒用的,進了畫室,就只能乖乖地認真畫畫。

野孩子們逐漸收了心,開始享受枯坐一天埋頭畫畫的樂趣。畫畫時,畫室是安靜的。窗外蟬鳴,教室里風扇嗡嗡。專註畫畫的我們,越來越感受不到李老師從身後投射過來的目光,畫紙上的線條也一日日成熟起來。

光線不好的時候李老師會給我們上作品賞析課。他從家裡抱來一本又一本厚重的大畫冊,讓我們隨便看。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國外印刷出版的畫冊,看到表現得極其準確的細節和那些濃麗的色彩。

我永遠記得一個場景:李老師隨意地坐在一張課桌上,背對著教室的窗戶,腿上放著他最喜歡的維米爾的畫冊,邊翻邊給我們講。

他說,你們看,畫家不經意在畫中留下星星點點的空白點,就像珍珠一樣,維米爾用光永遠那麼美。他還帶著我們看大衛、安格爾、倫勃朗和古希臘雕塑的畫冊。每每講到這些他就兩眼發光,說你們長大了一定要去博物館看看原作,印出來都這麼美,原作得多美啊!

多年後,我第一次出國自由行選擇了法國。我買了一張七日的博物館通票,日日浸泡在巴黎的各類博物館裡。在盧浮宮,在奧賽,我看到了維米爾、大衛和倫勃朗的原作,它們真的很美。雖然這個時候我早就不畫畫了。

暑假過完教室不能用了,李老師讓我們周末繼續去他家畫。他在郊區租了一個農家院,除了一間卧室,其餘房間都用來當畫室。我們四個小鬼在堂屋繼續畫石膏,要考美院附中的高材生在裡屋畫色彩。

李老師在家畫的都是大幅油畫,畫框比我們個頭還高。我們很少看見他畫畫的樣子,大概是我們來了,他沒時間專心畫。但我們總喜歡去看看他最近在畫什麼,裝模作樣地點評一下他的技法,就像他點評我們一樣。

畫室。攝影/李國棟

有時,李老師會請村裡的老大爺來當模特和高材生一起練速寫,這在村裡是個新鮮事,常常引得一幫村民看熱鬧,邊看邊評頭論足:滿臉都是皺紋,還能當模特啊!在我們眼裡,能對著真人畫速寫是一件頂高級的事情,那才是一個專業畫者應該做的事。

有時候堂屋放了東西,我們會被趕去裡屋和高材生們一塊畫。在他們眼裡,我們都是小雞仔。他們留著長長的頭髮,坐在畫架前拿著刷子大筆揮上色彩。我們圍觀他們畫畫時,他們總是一句話不說。不過他們說的話我們也常常聽不懂,只覺得充滿神秘感。

有一天我們正在安靜地畫著,有個正在畫著靜物的高材生突然把畫筆一摔,振臂高呼「我是塞尚!」

他們是要備考的學生,每天在畫室呆的時間比家裡還多。走上這條路,除了充滿激情地去燃燒自己,別無他法。

半年後,我們已經畫得有模有樣了。李老師讓我們回去跟父母商量一下,未來是不是要走畫畫這條路,「如果不走,這樣練習很辛苦,你們可以放棄。如果繼續,請你們增加每周練習的時間。」

我們的父母本來都是借畫畫找個地方讓我們呆著,萬萬沒有把我們變成專業畫者的想法,大家漸漸就都不去了。

那會兒沒有手機,更沒有QQ和微信,大家就此失散再無聯繫。從夏天開始到冬天結束。家裡留了一堆我的素描畫稿,捆成卷放在書櫃頂上。我從來不拿出來看,一切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後來,我循常規考大學、畢業、工作。有一次夏天回家,出於好奇去了附近博物館的小型展覽,裡面有一張大幅油畫,畫的是一個盛裝打扮的苗家少女。我心下一動看了看介紹,果然是李老師的作品。

我看著那幅畫,想像著他去苗鄉採風、拍照,再回來一點點根據照片和記憶畫畫,不禁有種故人相逢的感覺。我不敢站得太近,耳邊響起他的嚷嚷聲:「看油畫得隔遠了看,不能湊近,這是常識,常識!」

心裡關於畫畫的念想大概一直沒斷,在不摸畫筆多年後,我又去買了個畫架,然而卻再也畫不出一幅。那些當年在農家院畫畫的少年們,此時都是中年人了,那個塞尚不知道後來有沒有成為塞尚。

願你們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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