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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紅塵三千(18)

【作者簡介】劉宏宇,常用筆名:毛穎、荊泓,實力派小說家、資深編劇,北京作協會員。著有《管的著嗎你》《往事如煙》《紅月亮》等多部長篇小說。主筆、主創多部影視劇本,其中《九死一生》(30集諜戰劇)、《危機迷霧》(38集諜戰劇)已在央視、北京大台播出,《婚姻變奏曲》(30集情感劇)、《阿佤兄弟》(電影)已拍攝完成。

小說:紅塵三千(18)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第三十五章 作家的直覺

唐堯沒想到,高璟竟對她信口編排的「想像」大感興趣,更沒想到最後會繞到親自去「紅鞦韆」美容城「體驗」、「探查」。作為作家,她對丈夫講的事情其實非常好奇,很想探個究竟。作為高璟的妻子,她多少懂些「偵察」技巧,加上作家的敏感和觀察力,自信身臨其境地探究應該會有收穫。可作為女人,不到四歲孩子的母親,對這種「地下工作」,她多少也有些畏懼感——如果像她想像的那樣,那個叫做姬汀香的女人一定很難對付,甚至很危險。對很可能已經愛上的男人,或許還會猶豫、惻隱,可對一個女性覬覦者,恐怕就大大不同了。

不過她也知道,那只是最壞的可能,需要諸多必要條件才會發生。而那些條件有些是掌握在自己手裡而不是對方手裡的。比如像高璟說的,只「輸入」,不「輸出」,也不「反射」,就暫時還不會被察覺,也就不會有問題。如果如她的「想像」,作為繼承者和守護者,那座地下美容城很可能起著「堡壘」般的作用,美容師的身份也應該是生存或掩飾的手段。去做美容的女人多了,她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她只需要比別人更注意去觀察,去感覺,去無聲無息地搜尋,憑她的「本事」,做到不令對方察覺並不太難,至少開始時不難。退一萬步講,只要還沒感到巨大威脅,甚至只要還沒到「最後時刻」,對方不會輕易放棄「堡壘」和謀生或掩飾的手段,也就不會做能把警察和記者招來的事。而一般的小伎倆,在見多識廣、富於想像力的唐堯面前,多半難以奏效。

臨去前,高璟一再囑咐:「決不要過分好奇;決不要觸碰任何跟美容操作無關的東西,不管是被允許了還是未經允許;決不要提『多餘的』問題;決不要提雲笑菲、邱子方、江艷艷這些相關人的名字;決不要飲食任何沒有知名品牌和嚴格正規包裝的東西;也決不要連續回答她的問題,不要進入她設計的話題……」

這些囑咐大多還算容易理解,也不難做到。在唐堯看來,只有「不要連續回答她的問題,不要進入她設計的話題」不太理解,也覺得不大容易做到。人家問些基本問題,美容史、用品種類和牌子、生育哺乳狀況什麼的,難道因為「連續」提問就不回答?那怎麼往下進行啊?可以動嘴的時候,人家像絕大多數類似服務者那樣為了解悶聊幾句家長里短,算不算「設計」話題,又要不要答話?太綳著是不是反倒顯得不正常了?還就不信,我是女人,也能讓她把魂兒勾了去!

可當見到一襲長袍,頭扎絲巾,面容如畫,神情沉靜的姬汀香時,不會讓人「把魂兒勾了去「的自信不知為什麼倏地打了折扣。在她跟高璟的「彙報」中,是這樣形容自己的感受的:「憑直覺,可以說,姬汀香有著某種讓人為之傾倒的魅力。美容師我見得多了,都能做到輕柔靜雅,可也都明顯帶有職業素養般的克意感和自我約束的痕迹,而她卻表現得無比自然,就像渾然天成的一縷清風,而不是任何一種製造風的設備模擬出來的。任何一個職業技師,都是在張揚她們的技能和風範,就像戴首飾,總有種生怕別人看不見的外在迫切。而她身上的那種魅力是『藏』著的,是從容不迫的,是『藏』都『藏』不住的,好比用粗衣麻服遮蓋而又遮蓋不成的天生麗質……」

說到這兒的時候,高璟打趣她說:「這就難怪學者也瘋狂了。」

唐堯馬上反駁道:「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我正要說到——在我感受起來,她那種魅力沒有性別特徵。你大概會很俗地想到『男女通吃』。的確,我就有這樣的感覺,但決不是全部,不是我說的『沒有性別特徵』的全部含義,甚至都可能不是最主要的含義。我很難形容那種感覺,非要說的話,大概可以暫時這麼講——剛說了,她對她自己那種特殊魅力的基本態度是『包裹』,而不是『張揚』。而這種顯然有悖常理的逆向性恰恰引起了旁人的莫大好奇。如果你面前有三扇門,一扇大敞,一扇緊閉,一扇基本關閉卻有小小一條縫,那麼,至少我,會最注意開了一條縫的那扇。如果那條縫隙里透過來的再是迷人的光芒和色彩,我就更會走近,甚至會動手去推。當然,結果可能並不美妙,但當走近和推的時候,恐怕不會去想結果可能不美妙,以及如何、怎樣的不美妙。不是不計較,而是壓根兒沒去想。對於姬汀香這扇門來講,那種特別的魅力就是門縫另一側透過來的光芒和色彩;當我試圖走近,甚至伸手要去推的時候,想起了你的告誡,給了自己一個緩衝,想像了一下結果……一切都發生在意識層面上,都不確定,都是朦朧的。我似乎想到了某種『不美妙』,或者說感應到了某種並不希望去發現的什麼,是什麼呢?可能就是『沒有性別特徵』。那是由內而外不經意衍射出來的,其本質藏在門的另一側,也就是說,藏在她的深處……」

「越說越懸了,我聽著犯暈。」高璟老實不客氣地打斷。

唐堯挺不滿地瞥了他一眼,咕嚕了一句「俗不可耐」,然後清清嗓子,「得了,為了讓你這等俗人能明白本作家的意思,不妨斷章取義地打個比方——她,姬汀香,傳遞出的魅力之所以沒有性別感,不是特意假裝的,也不是訓練的,而是自然的。這種自然的根源在其本身。絕對點兒說,就是她這個人沒有,至少也是缺乏性別特徵。那種缺失不是她們把門的那個什麼顧由的那種精神上的和修飾性的,而是本源化的,甚至可能是生理性的。必須說明,從外表看,姬汀香是典型的女人,姿容相貌完全女性化,沒有任何非女性的性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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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妖?」高璟覺得既然已經被批判成「俗不可耐」,就不用再假裝高雅,乾脆怎麼俗怎麼說了,反正他知道老婆也不會在乎。

「想哪兒去了。人妖咱不也見過嗎,還不止一個。不是,我百分之九十九肯定。與其說『人妖』,倒不如說是缺失了什麼的女人,而且,那個,或者那些,缺失的東西,對女人很重要。」

高璟聽著這話,想到了「禿頭」、「平胸」一類的情況,本想開口問,又怕被老婆繼續貶斥,稍稍一遲疑,唐堯就又接著說:「那是從外表看不出的。到目前為止,也只是猜測。其實連猜測都說不上,完全是為了讓你這俗人能有個最基本的理解而抽象出的臆斷。真實的情況,目前還只停留在你聽著犯暈的那些感覺上。隱約,細碎,很難收拾,又稍縱即逝。我們在一起大概三個多小時,一半時間我都閉著眼……」

「你們交談得多麼?」高璟決定先放下老婆的「直覺」。

「不多。」唐堯也樂得從收拾那些隱約細碎的困惑中暫時解脫,「她話不多。我做的是常規面部美容和全身檢查,她幾乎什麼都沒問。看得出來,她非常有經驗。噢對了,她給我做了上半身的輕柔按摩,非常舒服,而且免費。老實說,在別的地方,我沒享受過這樣的服務。」

「她用手摸你了?」高璟似乎一下子警覺起來。

「是啊——怎麼了,你老婆不許別人摸啊。人家可是女的啊。」

「不是。不是說那個。她摸你的時候帶了手套之類的沒有?」

「當然沒有。而且我光著身子,皮碰皮,舒服極了。」

「那你有沒有感覺她的手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比如,很涼?」

「沒有。反倒好像比我身上還稍微熱一點兒。輕柔按摩,有點兒像給小嬰兒做『撫觸』。說真的,當時真有嬰兒被呵護的感覺。」

高璟聽罷,不由分說把她拉進卧室,拉上窗帘,讓她脫光上身。「幹嗎呀,大白天的。」唐堯臉有點兒紅。「誤會了。」高璟把她按扒在床上,乾脆自己動手撩衣服,「看你著沒著道兒。」唐堯也不擰,乖乖扒著任由他撩撥。

丈夫的大手摸在背上,真的很溫暖,很舒服,讓她覺得自己不是嬰兒,而是女人,健康成熟的女人。她甚至隨著他的撫摩,情不自禁地輕聲嚶嚀起來。

看到老婆的脊背平平整整白白凈凈的,高璟的心放了下來。他輕輕翻過女人的身體,徐徐撩起衣服的前頁,一隻手撫上平滑柔滿的腹部,另一隻手懸在胸前躊躇。他在想「大白天」和撩衣服的初衷跟自己正無可逆轉滑向著的另外的企圖之間的關係。與此同時,不知什麼時候閉起眼睛的唐堯在想是就這麼靜靜地任他擺布,還是乾脆把他懸著的手壓上胸口,或者自己解開薄薄的胸衣。

全衛國「組座」的來電截斷了他們所有的遐想和衝動。當時,唐堯還不認識老全。後來認識了,每每見到,就會不自覺地想起他攪擾他們夫妻「大白天」浪漫的電話,心跳老是會撲通撲通地加速一陣子。

老全當然不知道高璟大白天地正準備跟老婆浪漫,很執著地等著接電話。高璟當時不能說一點兒怨氣沒有,可一看是老全,怨氣就沒了。倒不是因為多喜歡老全——再喜歡的人,這時候來電話也不招人喜歡。之所以怨氣瞬間全消,是因為意識被另一組信號佔據了——手機顯示的「全衛國」的名字,讓他想起老全的模樣,繼而想起老全上次主動來電,想起主動來電的老全當時就在「小貝殼」樓下,想起老全登門拜訪的理由,想起詭異殘酷的自殘案情,想起「奉獻」子宮、永遠做不成真正女人的的老鄉張曉清,進而想起老婆剛剛說的姬汀香作為女人的缺失,表面看不出的,本源化的,生理性的缺失……

當然,至少在當時,這一切都只是毫釐之間的閃念,屬於「無意識」的聯想,幾乎無法規整、收拾。何況老全的電話鈴一直都沒斷,也根本沒機會細想。接起來,老全劈頭就問:「瞎忙什麼哪,這麼久才接本座的電話。」跟高璟聊多了,原本不苟言笑的老全也會開玩笑了。

「得了,您就別抱怨了,」高璟裝出慵懶的語氣,「正跟老婆親熱呢,要不是您的電話,根本不接。」坐起身正整理衣服的唐堯聽他這麼跟人說,使勁蹬了他屁股一腳。高璟躲閃著,還跟老全貧:「您看,氣得我老婆直踹我。」唐堯更加怒不可遏地使出連環腳,臉早已紅透。

「夫人來了!」老全根本沒把高璟的話當真。「真的。那好啊。大作家來了,能讓我這大老粗受受教育嗎?」

「您來電話不是為了受教育吧?」高璟終於死死摟住老婆。

「當然不是,但也不是什麼急事。急事不找你,怪事才找你。本來是想約你晚上坐坐的,老婆來了不方便了吧。」

「沒什麼不方便的。一起吧。連談事帶受教育。」

老全說「受教育」真不是瞎客套,晚上在茶餐廳坐定,相互認識之後,還真老實不客氣地向唐堯討教起來,說他如今調了重案組,接的全是大案要案奇案,手下年輕人一個個屁股上有刺,跑外都是好把式,寫起報告來總丟三落四。他只會訓,不會教,問怎麼能提高一下他們的寫作水平,重案組不比分局刑警隊,報告歸檔上交都嚴格正規得多,老這麼亂著不行……唐堯很客氣地告訴他:寫報告跟寫作不是一回事,不需要特別的學習和訓練。報告講究清晰和邏輯。不滿意的話,不妨要求嚴格些,改、重寫,到基本滿意為止,次數多了,自然就進步了……高璟打岔說趁她在,把你們最差的報告拿來讓她幫著改,回去一消化可能能管點兒用。唐堯說你別瞎說,人家報告都是秘密,我們可沒權力看,更無權塗改。老全說那倒未必,只是讓堂堂作家批改報告,有點兒太不象話。說著拿出一份複印的報告遞給唐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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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這還不是我們組小年輕的,還是臨江區刑警中隊我徒弟寫的,按說也是老刑警了,這報告寫的,反正我沒看太明白。」

唐堯看了看,遞給高璟,高璟掃了一眼,問老全:「這大概就是您想聊的怪事吧?」老全點頭,來回看他們兩口子。

「我看明白了。」唐堯推推高璟遞還報告的手,示意不需再看,老全嚇了一跳,因為他眼睜睜看著唐堯明明只掃了一兩眼,前後沒十秒鐘,怎麼就「看明白了」呢。

「真的。」唐堯看出了老全的驚訝,「這沒什麼。我經常看稿,識別字體比一般人快,閱讀也會快一些。我不懂你們報告的格式,只看意思,大概是說,本來是急症致死,因為有人偷偷送了遺物,引起了注意。回頭一查,發現致死的病很怪,是什麼傳說中的『脫陽症』。法醫有了興趣,申請立了案。因為在管片內,刑警得配合,就把檢測遺物定做偵察方向。病人已經火化,也只能從遺物著手。檢查中,發現了一些特別情況,其中有的很難解釋,或者說根本沒法解釋。比如……」

「後面的我基本看明白了——」老全打斷,「我說呢,沒頭沒腦什麼情況,原來是這麼個原委。別說,這法醫還真挺認真……」

「脫陽症?」高璟擎著報告,眉頭皺了起來,「這本身就是個怪事。我都不相信,沒想到法醫相信。」

「什麼叫『脫陽症』?」老全一臉茫然。

高璟沒答話,仔仔細細看著報告,嘴裡喃喃道:「是挺怪的,至少也是超出了一般性範疇。」說著堅持把報告遞給唐堯,沖老全說:「使得我們真正需要作家的想像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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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怪事層出

「先不管什麼『脫陽症』不『脫陽症』了——」老全老實不客氣地打開了話匣子,「反正這人死得蹊蹺。送醫的時候沒有衣物,當然也就沒有身份證明。據醫院的人講,死者當時容貌已經完全失去特徵了,誰說的一句文學詞兒——叫做『枯萎』。就是那種意思。我理解,是高度脫水的那種情況。人死後,醫院按規定報了案。因為沒有傷痕和中毒情況,就按一般急症死亡處理了。不想剛火化完,骨灰存放處門口就發現了個包袱,裡面一套保安制服,夾個信封,裝著一萬塊錢……」

「說明有人關注死者。」高璟插話。

「不是一般的關注——」老全輕輕拍拍桌子。「立案以後,我徒弟就是被你說的這個『關注』弄糊塗了。按他的話:『簡直太夠意思了。』一個小保安,有人給出一萬塊買骨灰盒,噢——裝錢的信封上畫著個骨灰盒。我看了,畫得蠻像的。說實在的,如果只是這,我不會感興趣,也不會建議我那徒弟把案子掛上……」他轉而向唐堯:「我說的『掛上』,大概意思是說不放棄調查,但沒有限期,也沒有明顯線索。」唐堯點頭表示理解。老全又轉向高璟:「我知道你得問為什麼掛上,因為我發現了幾個我徒弟沒注意的點。第一是那身衣服上的標記,是江艷艷住的那個小區的保安制服。江艷艷是誰過後再講給太太吧,你知道的,我比較關心這個女孩子。第二,那個包袱的料子很不一般,是名貴的絲綢。如今誰還用包袱,還用貴重絲綢,很難想像。第三,保安制服非常乾淨,顯然精心熨燙過。送包袱的人的用意不難猜,應該是想要很好地安置死者。讓人費解的是有誰會這麼關心一個小保安。」

「您怎麼就肯定死者是個小保安?」高璟問。

「太簡單了——我徒弟接案第一時間就從醫院拿到了還沒來得及丟棄的死者血樣,再按照制服上的標記找到那個小區,一查就得知那個小保安失蹤了,時間能吻合,再到宿舍,從他枕頭上取了毛髮樣本,DNA一測,正好對上。」

「失蹤了他們怎麼沒報案?」高璟。

「報了。這不對上了嗎。我知道——」老全沖高璟打了帶有制止、打斷意味的手勢,「我知道你一定會問失蹤調查,調查了,那天這小夥子值早班,剛接班那會兒,是一天當中最輕鬆最不容易出問題的時候,別的保安都慢悠悠吃早點,讓他一個人盯著。結果一轉眼人就不見了,當時還以為嫌把活兒派給他一個人,不滿意溜號了。直到晚上沒見人,才警覺,又過了整整一天,才報的案。我徒弟的手下調查周圍業主,有人說小夥子上了一輛車,然後就開走了。開車的好像是個女的,車子很大,很氣派,是那種高檔的越野車……」

「是陸虎車么?」高璟不知為什麼忽然脫口而出,話出了口,腦子才反應過來一連串信號——陸虎車、江艷艷、江艷艷住的小區、喬楚、喬楚遭遇慘禍的女伴、喬楚還留在身邊的另一個女伴、開車的女人、帶走保安的女人、奉獻子宮、脫陽症、性、喬楚詭穢的「老本行」和莫名其妙鬼鬼祟祟的研究……閃閃爍爍、光怪陸離,撞得腦子發疼,全衛國投過來的銳利目光更加劇了這種疼。

老全瞄著高璟,輕聲問:「你怎麼知道是陸虎車?」

高璟也看老全,忽然綻出一個笑容,「我知道什麼呀,瞎猜的。」

別胡扯!」老全很嚴肅,「人命關天,你必須告訴我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什麼呀。」高璟攤了攤手,低了一下頭,隨即抬起,「剛不是說到江艷艷嗎。您告訴我她是模特之後,我就注意了一下,記得好像在哪個客人帶來的雜誌上看到過她的樣子,汽車雜誌,她給陸虎車做模特的廣告。那個客人閑聊告訴我說,車子的價格跟模特的身價成正比,還說那款車很貴,得百八十萬。我當時還想,那要照這麼個說法,江艷艷身價可不算低啊。當時還想,全隊小看人家了……這不,說到江艷艷,又提到車,我就想起來了……」

「那照你這麼說——」老全收起了眼睛裡的銳氣,現出冥思的表情,「那個開車的女人有可能是江艷艷?」

「不排除啊。」唐堯放下報告複印件,插了進來,「廠家有時候會給模特免費試駕他們的車。不是送,只是借。如果這個什麼江艷艷是那個牌子的長期模特,即便車子貴,也不是沒有可能。我聽說,不少明星、娛樂名人都喜歡高檔越野車,包括很多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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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不可能啊。」老全若有所思,「可是……」高璟唐堯夫婦看著他,也不說話,兀自吃起東西。高璟邊自己大嚼邊給老全倒酒,老全忽然扭臉沖他說:「你不知道,江艷艷也失蹤了。具體時間不清楚,但現在還沒消息。我發現那個保安屬於她住的小區,就給她打電話,沒人接,讓他們去找了一下,門開著,人不在,情況很可疑,就留了人蹲守。我下午親自去了一趟,沒有打鬥、搶劫、暴力傷害痕迹,貴重物品、現金都在,手機、提包也都在,看上去就像臨時有什麼事被誰叫出門了,根本沒準備外出。可至少蹲守期間沒見人。剛讓你們那麼一說,我倒二乎了,會不會……」

「不會。」高璟輕輕按了按老婆,打住她的說話意圖,「不會是江艷艷開車帶走保安的。如果那是江艷艷的車,周圍鄰居恐怕會有人認識,你們怎麼會問不出來呢。江艷艷可不是一般人,肯定比其他鄰居更容易引起注意。要再開那麼一輛車,就更不會沒人有印象了。再說,門都沒鎖,手機提包也不帶,有誰會一大早開車出去呢。我猜想,她恐怕連駕駛執照也沒帶吧。」

「還真是。」老全接過話,「駕照、錢包、身份證什麼的都在提包里。我們的人也問過保安那輛陸虎車的情況,保安說當時深夜,有點兒迷糊,沒記清車子和人,只記得是個女人,進院時間是凌晨四點三十五分左右,出去沒有時間,因為當時唯一在崗的保安就是死者。監控錄像也看了,看不清開車人的面容,倒是旁邊坐著的男人好像穿著保安制服——他們的監控錄像不清楚,主要是為了照車子牌號,不符合安全保衛的相關規章……」

「這就是您說的怪事?」高璟隔了好久問。

「是啊。不怪嗎?」老全半開玩笑地做出誇張的「審視」姿態,大伸手臂,抄起報告複印件,「先不說江艷艷的事。就說這個小保安的死。我們問了,小保安在本市無親無故,到那個小區做保安時間也很短,身份證上填的地址是很遠的西部省份,勞務市場上招的,沒介紹人,要不怎麼都欺負他讓他一個人干幾個人的活兒呢。出事兒了,他們那幫人全傻了,都搶著說他怎麼怎麼好,怎麼怎麼跟誰都沒矛盾。就算真的好,也大概不會那麼好吧。一萬塊啊。不對,是兩萬塊,送醫的時候,還裹了一萬塊。兩萬塊,別說保安,保安經理也得掙個一年半載的吧,誰這麼大方,對一個小保安這麼下本錢——」

「那個女人。」唐堯很認真地看著老全,語氣堅定。

老全聽得有點兒懵,怔了片刻,問:「哪個女人?帶他走的那個?」

「也許。」唐堯說,「但未必。我說的是讓他得上『脫陽症』的那個女人。」說著,她的臉微微紅了一下,看一眼高璟,高璟沖她點點頭,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著丈夫笑了一下,轉向老全道:「跟您解釋一下『脫陽症』。我不知道現代醫學有沒有關於這種病的解釋和命名。在中國舊時代,包括古代的文學作品中,很多地方都提到這種病。那其實不是什麼病,而是男性性生活嚴重過度導致的類似臟器衰竭的情況,嚴重的可能導致死亡。當然,那可能都是傳說,沒有嚴格的科學依據。可剛才您說到,有法醫對這個病有興趣。我就想,既然法醫都有興趣,還立了案,那就是說,這種病有一定科學來歷。既然說是『脫陽症』,那就一定跟一個女人,或者幾個女人有關。我想像,不是推理,只是想像啊,一個女人開著車把他接到她或者她們的地方,從這個可能本來很強壯很性感的小夥子身上尋找性快樂,結果玩過了火,小夥子不行了,女人傻了,又不敢聲張,就偷偷送去了醫院,還給了錢。後來得知小夥子死了,也可能一直偷偷觀望著,知道小夥子死了,很內疚,就又給了一萬塊錢,想好好送他一程……」

「那這個女人也太有錢了吧。」老全打斷。

「未必多麼有錢,但有情。至少也是深深的歉疚。」唐堯反駁。「您想,如果只是有錢玩耍,給錢就是了,幹嗎還把衣服弄那麼整潔?還是想像啊,那個女人,就先假定是一個女人吧,顯得比較單純,她看到或者聽說小夥子死了,就回去給他洗燙衣服,又準備錢,恐怕本來是想讓他穿著衣服走的。可惜去晚了……」

「她為什麼是看到或者聽說小夥子死了呢?」這回是高璟,「她為什麼不是一早就知道小夥子必死無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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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死無疑就不用送醫院了啊。」唐堯白了丈夫一眼。

「送醫院可能會有一線生機啊。」高璟不依不饒,「或者,醫院才有權處置死去的人哪。不送醫院,把屍體留在別的地方,不是更麻煩?」

「等等、等等——」老全大伸雙臂,做阻攔狀,「二位慢吵,我有個問題,要好色到什麼程度才能幹那事兒直到送命?」

「正常的話——」唐堯接過問題,「我認為根本不會。除非他吃了什麼葯,或者受到什麼來自對方的藥物作用。」

「檢查結果沒有。」老全。

「如果是來自對方的藥物作用,檢查結果就會沒有。」高璟接替老婆跟老全對上了,「您說檢查的是血樣,人不是已經火化了么。身體沒法檢查了啊。當然,這只是推想。」他看看老婆,又看看老全,「一切,都是作家的推想。不等於事實。」

「你不是說需要作家的想像力嗎?」老全抓住「小辮子」不放。

「當然。但那話不是指這個情況。」高璟指指老全手邊的報告複印件,「您看看,那上面寫的,最後一段——」

老全順著他的指點看向報告,輕輕拿起來,凝神看著,嘴裡叨念:「衣物上發現不規則輕微帶色斑點,提取檢驗,發現少量蛋白質成分,認定無關……怎麼了?」抬眼看向高璟。

高璟抱住雙拳,撐住下巴,殷切地看著老全,「您是經驗豐富的老刑警了。物證上什麼東西能輕易下『無關』結論呢?至少該解釋得再稍微詳細點兒吧,至少得說明一下怎麼就認定了是『無關』吧。」

「也是。」老全琢磨了一陣,放下報告,「對呀,怎麼就『無關』了呢,這幫人。」說著,掏出手機,撥了主辦這個案子的徒弟的電話。

大概刑警和法醫都是「夜貓子」,晚上九點多,對他們來講還都是「活躍時段」,所以老全很快就跟徒弟對上了話,又通過徒弟的介紹找到相關的法醫,邊給法醫撥電話邊還高璟說:「沒想到,是這位老夥計對什麼『脫陽症』感了興趣,早知道是他就直接問了。噢,還記得前面說的那個女人自殘的案子么,也是他經手……」

話好像還沒說完,電話撥通了,客套了幾句,老全直撲主題,問醫院疑似脫陽症死亡的男青年衣物上的斑點怎麼就被認定了「無關」,然後就沒話了,一個勁兒地「嗯」,一邊還不停地拿眼翻高璟,頻率越來越快,目光越來越亮。高璟被看得有點兒不自在,同時心裡也湧起了莫名的興奮——老全的這種目光,照他的了解,大概說明了兩個意思:第一,他適才的提醒引出了新發現;第二,那個,或者說那些,新發現,讓老全這個「奇案」偵破大師興奮起來了。他甚至在猜想會是什麼新情況,可到底沒能得出一個哪怕只是星星點點的結果。

放下電話,老全凝重地看著他倆,字斟句酌道:「有些奇怪。他說,那些斑點可能是人的體液遺留,但很陳舊,應該是很早以前就有的。早到什麼時候都沒做推斷,因為肯定跟死者發病的時間沒有關係,至少也是十年八年了。可是——」

「可是被附著的衣服的年齡卻小得多。」高璟差點兒站起來。

「就是啊!」老全狠狠拍自己大腿,「別說是新衣服,就是那個小區也沒這麼久的歷史啊。我相信,如果調查布料來源,也不大可能那麼早就生產出來了。」

高璟站起來,繞過桌子走到老全身邊,老全也下意識站起來,倆人面對面,都想說話,又都同時示意對方先說,最後還是高璟先說了:「就算是布料陳舊,那麼多年,怎麼還會殘存,洗也洗掉了啊。再說,蛋白質不同於別的東西,怎麼會十年八年都不分解呢?」

「所以——」倆人幾乎異口同聲:「所以——」老全搶住話頭:「所謂『無關』根本就不合邏輯!不是『無關』,而是無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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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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