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我也不知道是哪兒，心若沒有棲息的地方，到哪裡都是在流浪

文/程沙柳（微小說簽約作者）

1

我和阿語一樣大，17歲，生活軌跡也差不多，高中畢業後就沒再上大學，從不同的小城市來到了北京。

我們從小就嚮往北京，嚮往大城市的繁華，能在北京CBD工作幾乎是我們的夢想。這麼說來我們也算實現了。

我並不是不想讀大學，只是家裡條件不好，父母都是普通的農民，我不想給他們增加更大的負擔。而阿語卻恰恰相反，他父親是鎮長，有很好的條件，可阿語就是不喜歡學習，最後就跑了出來。

我們的老闆是一個中年商人，老婆卻很年輕，好像只有20多歲，一看就是二婚，而且還特別八婆和勢利。這樣的夫妻組合，我們見得太多，也就習慣了。

老闆的兒子我們就見過一次，和我們差不多大，好像在讀高中。他來門市的時候不叫老闆，也不叫老闆娘，板著臉，什麼話也不說。他和老闆說完事之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一走，老闆娘就向老闆抱怨道：「他怎麼總是板著個臉？在家裡也不說話，在門市裡面當著外人的面也這樣子，好像誰欠他錢似的。你要說說他，這樣下去可不好。」

老闆沒有搭理她，繼續做自己的。

2

我和阿語住在朝陽路上的一個老房子裡面，是個套間，炒菜做飯洗澡什麼的都在一起，租金也挺便宜，適合我們這樣的人。

到家之後，阿語來不及休息，喝了一口水就提著行李包騎上單車出發了。臨走時，他還特意囑咐我：「少放點油，太膩了吃不下，會長胖的！」我目送他離去：「我知道了！」

阿語右手把著龍頭，左手把行李包背在肩上，哼著小曲出發了。阿語這是去慈雲寺的夜市擺地攤，賣男士襯衫和T恤，而我則在家裡做飯，做好之後就給他送過去。我們的分工很明細，做飯和擺地攤一人一天輪著來。

飯做好之後我大口地扒了幾下，就提著給阿語的飯盒搭公交車給他送過去。到了之後，阿語吃飯，我則取代他招呼生意。

阿語打開飯盒，一股飯菜的香味迅速飄散開來，他笑著說道：「你做的飯總是這麼香，真想天天都能吃到。」

我們比其他商販都要努力，總是等到所有的人都走了我們才會收拾好襯衫和T恤騎著自行車回家，而那個時候，總是晚上十二點鐘左右了。

最開始的時候是我提議去擺地攤的，因為我想多掙一些錢，等有機會了繼續去讀大學充實自己。當然這個事情我沒有和任何人說，我把它當成了心底的秘密。這個秘密可能微不足道，但它像燈塔一樣照亮著我前行的路。

後來，阿語對我說：「咱們一起吧，你每天扛著包包來來回回的，那麼累，我看不下去了，想拯救拯救你。」

那個時候，時光安穩、充實。

3

平靜的生活總是會在不經意間泛起漣漪。那天，夜市上出現了一個擺地攤的姑娘，那姑娘很美，笑起來的時候能勝過所有綻放著的花兒。

阿語對我說：「那姑娘真好看。」

此後，阿語每天總是很早就來到夜市，和我聊天以及和顧客討價還價的時候聲音都特別大，不時還悄悄看那個姑娘一兩眼。

我對他說：「喜歡她就過去和她說話唄。」

阿語紅著臉搖了搖頭：「我不知道說什麼呢。」

有一天晚上，幾個小混混來到了夜市，他們光著膀子抽著煙弔兒郎當地東看西看。小混混們走到那個姑娘的攤前時停了下來。其中一個對那個姑娘說：「美女，我想買一件內衣。」

他一說完，其他的小混混就為他這個無恥的玩笑哈哈大笑了起來。那姑娘是賣女性衣物的，他一個男生上去搭訕，肯定沒安好心。阿語緊張得心撲通撲通直跳。

姑娘沒有理那個小混混，繼續做自己的生意。小混混見姑娘不理他，把自己晾在了一邊，讓自己在兄弟們面前丟了面子，有些窩火，居然伸手去摸那姑娘的臉。

阿語沖了上去，一把打開了那個小混混的手，把那姑娘護在自己的身後，握著拳頭對他說：「趁我還沒有發火之前趕緊滾蛋！」這架勢，估計要打起來了，我也趕緊衝上去，站在阿語的旁邊，做好了決一死戰的準備。

我看著那個領頭的混混，感覺有些眼熟，便悄悄問阿語：「這人我們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阿語看了看，說：「我也覺得面熟，但是想不起來了。」

那個小混混說：「哈哈，一個長得像婊子的女人居然有兩個保鏢，不錯不錯！」

我聽他罵阿語喜歡的姑娘為婊子，心裡很不爽，就奚落他：「長得像個人，說的話做的事卻像個畜生。有種的放過這個姑娘，讓我和你單獨打一場！」

那個小混混回罵我：「臭眼鏡，找死是不是？信不信我打爆你的眼鏡！」

就在一場群架爆發的前一秒，巡警的巡邏車過來了。那幾個小混混見勢不妙，逃之夭夭了。

接下來，我一個人繼續擺攤，阿語則一直蹲在那個姑娘的旁邊，和她說著些什麼。我頓時有一種感覺：我好像要失去什麼了。

回家的時候，阿語在單車上和我說：「這姑娘比我們小一歲，因為家裡條件不好，高中沒讀完就出來打工了，平時上班，晚上出來擺地攤賺錢。家裡有個弟弟在讀書，她每個月都往家裡寄錢，挺辛苦的。」

我說：「你別高興得太早，我們的工作可能會不保。」

阿語啊了一聲，我說：「我終於想起那個小混混是誰了。」

「是誰？」

「我們老闆的兒子。」

4

第二天，我和阿語上班的時候都特別小心，時不時看老闆和老闆娘一眼，但是直到下班，他們也沒有和我們說什麼。

日子還像以前一樣繼續著，不同的是，阿語的日子比我的要快活，因為他走進了那個姑娘的世界。每天，阿語總會和我說起她，他說：「我找到自己的未來了，就是要好好對她，好好保護她。」

那我的未來呢？

阿語完全變成了那個姑娘的管家，隨叫隨到，幫她賣貨收貨吆喝，而且他們還換了地方，去了另外一個夜市。於是，曾經兩個擺地攤的人只剩下了我一個。沒有人再給我送飯，也沒有人再誇我做的飯菜有多香，那段時間阿語總是去那個姑娘那裡吃飯。

十二點多，當我提著裝滿襯衫和T恤的包包回來的時候阿語總是躺在床上和那個姑娘打電話。他抬頭問我：「你吃飯了沒？」但當我準備回答他的時候他又低下頭繼續和那個姑娘講電話了，似乎我根本就不存在。

一個星期之後，阿語辭職了，並搬了出去。他有了未來的方向，他已經和那個姑娘商量好了，準備開一個服裝店，做服裝生意。這個決定，是我們三個人在火鍋店吃火鍋的時候，阿語拉著姑娘的手親口告訴我的。

雖然心裡五味雜陳，但我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倒滿了一杯燕京啤酒：「兄弟，祝福你！」然後一飲而盡。

5

沒多久，我也辭職了。那天晚上，阿語買了很多吃的和喝的來到以前是我們兩個人住，現在是我一個人住著的地方。

他問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我說：「想出去走走。」

他有些感傷地看著我：「去哪？」

我搖搖頭：「不知道，路在腳下，走到哪裡想停下了就在哪吧。」

要回去時，阿語突然問我：「你走完了想幹嗎呢？」

我突然覺得那個事情不算什麼秘密了，我說：「其實，我一直想讀大學，靠自己的雙手，所以我才會那麼累也去擺地攤。」然後我走過去給他一個擁抱，「謝謝你，真心的。」

兩天之後，我輕裝上陣，騎著當初和阿語一起騎的那輛單車，朝南方一座未知的城市出發了。

在路上，我遇到一個背著旅行包的少年。他行裝輕便，吹著口哨，很瀟洒的樣子。

他居然是老闆的兒子。

見是我，他沖我昂了昂首：「別來無恙？」

我問：「你怎麼不讀書了？」

他說：「我爸爸罵我，說我不叫他，對那個女人還不好，他寧願把在我身上花的錢拿去打水漂，於是我就不想讀了。」

我聳聳肩膀：「你這是去哪兒？」

他朝前指了指：「前方，我也不知道是哪兒。」

我說：「需要我載你一程嗎？」

「只要你願意，我無所謂。」他攤攤手。

就這樣，我們離開了北京，上路了。

後記：一個人至少擁有一個夢想，有一個理由去堅強。心若沒有棲息的地方，到哪裡都是在流浪。

作者：程沙柳，微小說簽約作者，高級產品經理，一個喜歡講故事的暖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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