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之外，另外的生命形式

作者：黎荔

1999年的影片《黑客帝國》提出了一個顛覆性的問題，即現實世界和虛擬世界的界限問題，這是非常深刻的。這兩個世界之間究竟有沒有界限？有的話又在哪裡？如果我們只是套用簡單的機械唯物主義觀點來看待這個問題，那答案當然是很明確的（實際上只是看上去如此），甚至可以宣布這個問題「根本不是問題」。然而，問題確實存在，而且不是那麼簡單，答案也很難明確。十餘年前的《黑客帝國》虛構了這樣的時代：機器控制了人類，程序產生電流，刺激人腦神經產生虛擬世界，人們生活在網路世界中而不自知……《黑客帝國》反映的是人們對於網路世界不可預知的深深憂慮。

如今，「黑客帝國」式的生活方式正在漸漸逼近。喜歡上網的人一天要在網路世界裡待七八個小時。網路空間是虛擬世界，我們的肉體所在的物理空間才是現實世界。有意思的是，人的精神在虛擬世界裡遊走，而肉體（本體）卻依然坐在現實世界的凳子上。肉體和精神相分離，生活在各自不同的空間。如果將人的思維、記憶和精神特徵導入某個載體，放置於網路之中，人就在網路空間中擁有了另一個自己。

記得在課堂上，我曾和學生們激烈地討論奇書《天才在左瘋子在右》（塔塔的死亡周刊）中提到的不同的生命存在形式：

比如螞蟻是鬆散生命的一種存在形式，這種生命形式不是由個體而是由整個蟻群構成，每一隻螞蟻是一個細胞，而蟻后則是大腦同時兼顧生殖系統。

石頭組成的慢生命形式：在它們看來，我們動作太快，生的太快，死的太快的。拿著石頭蓋了房子，石頭還沒感覺到變化呢，幾百年房子可能早塌了，石頭們早就又是普通石頭了，因為幾百年對石頭來說不算什麼。在石頭看來，我們就算原地站一輩子，它們也看不到我們，我們與石頭不是同一個生命速度。

超四維蟲子形式：目前我們這個世界被定義為三維，長寬高，原因是我們只能看到三維的世界。基於量子物理學，時間被列入了四維中的一維。而超四維狀態，則可以把時間分段，作為過去的見證者。假如能突破三維結構性地看我們自身，會是如何形態的呢？跨越時間的看，我們都是一個長長的蟲子怪物，從床上延伸到大街上，延伸到學校，延伸到公司，延伸到商場，延伸到好多地方。因為我們的動作在每個時間段都是不同的，所以跨越時間來看，我們都是一條條蟲子。從某一個時間段開始，到某一個時間段結束。時間不是流逝的，流逝的是我們。

其實很早我就在想這個問題。蝙蝠沒有眼睛，感覺不到世界的色彩，而人類比它們高級，所以知道有它們不認識的世界存在。因為無法溝通，我們並不能傳遞信息給它們。我想這個世界一定也有我們肉眼看不見的東西存在，有比我們高級的生物存在，它們能耐比我們大。但由於無法溝通，所以它們認識的世界我們無從知曉。低維生命根本無法理解高維生命。有關那些我可能無法看到的事情，並不是因為我雙目不明，或者不擅發現，而是因我的生存維度無法戰勝我那些時常突然冒出來的想像奇觀。簡單地說，我從來不懷疑我所想像或猜測的未來世界一定會變成真實，但我不知道是否可以鑒證那一天的到來。

有生就有死，這是生命的本質屬性。去年，有學者對於生命個體能不能以另外的形式延續下去這個問題，給出了一個科學猜想：「有這種可能性即將來臨。」隨著生命科學、信息科技和納米科技的發展，第六次科技革命很有可能在2020年一2050年間到來。從科學角度看，它可能是一次新生物學革命；從文明角度來說，它將是一次「再生與永生」的革命。科學家認為，未來一個人將有四條「命」：

1、自然生體：DNA和蛋白質轉錄的生物人——人的第一條生命；2、信息轉換器+人格信息包+互聯網=網路人——人類的第二條生命；3、信息轉換器+人格信息包+兩性智能人=仿生人——人類的第三條生命；4、信息轉換器+人格信息包+細胞全能性=再生人——人類的第四條生命！

也就是說自然人將獲得新的「生存形式」——網路人、仿生人和再生人。從《黑客帝國》、《少數派報告》、《鋼鐵俠》、《完美女戰士》、《十三層》到《銀翼殺手》、《機器管家》、《第六日》、《源代碼》等科幻電影，都在天才地預知未來世界和生命形式。科幻電影和科幻小說的腦洞有多大？現實給出了精彩的答案。50年前，科幻大師艾薩克·阿西莫夫就準確地預測了太空人、平板電腦、機器人和烤麵包機的出現。為了在科幻大片《少數派報告/Minority Report》里創造出一個2054年的冰冷而高科技的全新世界，導演史蒂芬?斯皮爾伯格曾專門諮詢了一個極富經驗的未來主義學家團隊——包括計算機科學家、哲學家、藝術家和建築師。「我想讓孩子們手中的所有玩具，在某一天成為現實。」斯皮爾伯格在接受影評人採訪時，曾這樣說道。這部電影在2002年上映，創造性地描繪、並準確地預測出了很多項在當時還聞所未聞的高新技術，包括多點觸控界面、視網膜掃描儀、電子報紙，甚至還有犯罪預測軟體。

拍出傳奇科幻電影《終結者》、《異形》、《阿凡達》的詹姆斯?卡梅隆，也一直致力於在電影世界中創造具有開創性的科技，並且在科技之外還保存著深厚的藝術氣息。當卡梅隆著名的口頭禪「我就知道會這樣」在耳邊響起時，不僅代表他對問題的預見和對成功的信心，更代表了卡梅隆這樣的未來主義者的真正內涵：善於謀劃和設計未來，直到如其所願。人類未來從始至終就是充滿創造性想法的靈感源泉，充滿無限可能和任意結局，而把這些奇思妙想展現出來，也是我們在面對來自未知世界的莫名恐懼時，手中所僅有的武器。或許有一天我們會意識到，這些未來主義故事，其實就是關於「這個世界究竟將發展成什麼樣」這個問題的模擬試運行。這是我喜歡的人生風格。如果一切該發生的都已發生，未來的世界是可預見的窄小，剩下的是重複、消沉、枯萎，不再討論世界的多種可能性，生命的另外存在形式，這樣的存在是黯淡的。我痛苦地意識到人生的各種局限性，但同時我也一次次告訴自己，突破的可能性永遠都只存在於人自身。

人永遠超乎他對自身的了解之外。他不是一次性的所是的東西，他是一個過程，他不僅僅是被確定的現有的生命，而且在這個生命中有自由的可能性，並從而在他的實際行動中做出決定：他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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