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青春片被2.5次元《閃光少女》「撞了下腰」

「等以後你回想起十七歲，肯定比我們後悔！」17歲的少女陳驚站在暗戀的學長面前喊出了這句話。理由是學長稱自己「要出國，不要戀愛」，拒絕了她的表白。他甚至將一杯擦琴油潑向陳驚精心布置的心形蠟燭，蠟燭沒有撲滅，反而燃燒得更旺，就像專屬於十七歲的熱忱，那是不能撲滅，也無法撲滅的啊。

陳驚是電影《閃光少女》中的女主角，對心儀的學長猛烈追求，卻求而不得。不過沒關係，她的青春有更加宏大的主題——挽救民樂在學校的地位，與西洋樂一較高下。她留著最沒個性的泡麵頭，戴著乏味的方框眼鏡，學著不流行的揚琴，她是最平凡的高中女生，但因為有用盡全力去踐行的夢想，她成為了會閃光的少女。

個子不高的製片人江志強說他看過劇本後，想到了自己的十幾歲，那時他不是電影圈大佬，而是一個弱小、常被人欺負的男孩。江志強今年64歲了，曾為李安、張藝謀等重量級導演做製片，《卧虎藏龍》《英雄》《十面埋伏》《色·戒》《捉妖記》等大片均出自他手，被行業內尊稱「江老闆」。江老闆閱「本」無數，但一個講述高中生的簡單故事，卻讓他「看哭了」，「劇本特別熱血，雖然弱小但閃光。」

只有「江老闆」才會投的電影

江志強最初看到的是一萬多字的故事大綱，那是編劇鮑鯨鯨用一周時間寫出來的。她從沒考慮過把劇本交給江志強以外的製片人，「因為這事兒別人應該不願意投。我們覺得沒有明星，沒有流量擔當。」鮑鯨鯨在接受本刊記者採訪時說。這是7月10日，《閃光少女》上映前10天，片方在北京舉辦了一場發布會。

與大多數喜歡強調演員陣容的影片不同，片方在宣傳階段始終以鮑鯨鯨、王冉夫婦作為主打賣點。2012年，鮑鯨鯨憑藉爆款電影《失戀三十三天》，獲得金馬獎最佳編劇獎，名聲大噪。

就是在那一年，江志強主動聯繫到了一戰成名的鮑鯨鯨，請她寫一個劇本，卻被鮑鯨鯨拒絕了，她向江志強說起自己正在構思的另一個故事，江志強沒有看中這個題材，「老闆說我不拍，我說好吧，那就沒得談了，我們就聊了幾句就撤了。」鮑鯨鯨回憶說。不過臨走前，江老闆說了這樣一句話：「鯨鯨你要寫那個東西，一定會（好）賣但它不新，你這麼年輕為什麼不做新東西，你有這麼多時間可以去試錯。」

鮑鯨鯨聽後頗為震動。不過那個劇本中途夭折，因為只「沿著《失戀三十三天》往前走了半步」，其實就是原地踏步。《失戀三十三天》之後，她正式邁出的第一步是2013年的《等風來》，這是她與導演滕華濤繼《失戀三十三天》後的再度合作，被寄予厚望。但電影沒有延續前作的成功，豆瓣評分僅有5.6分，只獲得7978萬的票房，在當年的票房榜上排名65位。

江志強那句「有這麼多時間可以去錯」一語成讖。無論是藝術還是商業，《等風來》都像是一次試錯。但好在她向前走了一步。

四年後，鮑鯨鯨邁出了下一步——《閃光少女》，豆瓣評分7.2分，截至記者發稿前，上映兩天累計票房2203萬，這是又一個「錯誤」還是正確的抉擇，尚未可知。但卻絕對做到了江志強強調的「新東西」——一部2.5次元的青春片。

談起青春片，你首先會想到什麼？打架、車禍、互撕、劈腿、墮胎……自2013年趙薇執導的《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大賣之後，一大波打著青春、懷舊旗號的影片蜂擁而至，在一遍遍複製這些矯揉造作的狗血劇情之後，觀眾猛然醒悟：「這些青春片和我的青春沒有關係」，既不能引發共鳴，又粗製濫造的青春片幾乎令人聞風喪膽，觀眾不再買賬，近一年來，熱度退去。

不過，從最早的《陽光燦爛的日子》開始，青春年少都有相似的無所畏懼與不知所措，而青春片則有不同的時代印跡。這一回，青春片被2.5次元《閃光少女》「撞了下腰」。

中國特色二次元

所謂2.5次元，是介於二次元與三次元之間，可以理解為「以三次元來表現二次元」，或者「以二次元來表現三次元」。在《閃光少女》中，學習揚琴的陳驚為了向學習鋼琴的學長說明「什麼是揚琴」，組成了一支2.5次元的民樂樂隊。於是B站、洛天依、有妖氣、漫展、COSPLAY、手辦、死宅等二次元元素相繼出現。

相比於這些符號的羅列，樂隊的組建和磨合過程其實更接近二次元精神的內核。幾位成員堅信只要奮鬥到底，便能實現夢想——事實上他們也的確做到了，樂隊在漫展上演出大放異彩，重振了民樂系的聲望；他們堅持自我，升學壓力、家長的責備，甚至其他二次元同好的蔑視，都不能撼動對自己的信心；他們挑戰權威，公然反對校長提出的「民樂系不再招生」的決議；他們直面挑戰，與風頭正勁的西洋樂系斗琴比拼，並且是「出其不意」「膽大妄為」地在來視察的領導面前……

熱血、勵志、不畏艱難、堅持到底，再加上弘揚民族音樂，與西洋音樂一較高下，這些傳統甚至老派的二次元精神，成為了影片輸出的主要價值觀，其實也是理想化的青春主題，甚至有人用「中國特色二次元」來形容電影的三觀。

「其實這個二次元是服務於故事的一個元素，主要還是講的普通人的青春。」鮑鯨鯨說，「可能有些人不明白二次元，但是你會特別喜歡攝影，你喜歡追韓流偶像，或者是喜歡李易峰這些流量明星，都能在這個故事裡面找到大家對你的不認同和你為什麼自己會喜歡的點，因為對青春來說很多時候存在就是合理的，只有長大了才會不停追問為什麼這件事會存在，為什麼這件事會發生，反正我年輕的時候這事兒存在就是合理的。」

鮑鯨鯨是資深的二次元迷，從小學開始，以一部《橫濱購物紀行》入坑，從早期的《哆啦A夢》《名偵探柯南》，一直追到近年來的《一拳超人》《齊木楠雄的災難》等，自稱是「隨著B站一起成長起來的那批人」，對各種二次元元素信手拈來。

「是她（把這些）放在劇本里，我懂她說的這些，拍出來就是。」導演王冉說。他和鮑鯨鯨既是搭檔又是夫妻，還同是二次元愛好者，不過涉獵廣泛的鮑鯨鯨稱王冉只是偽粉，因為他只喜歡一部《海賊王》。

王冉向記者解釋起鍾愛這部動漫的原因：「二次元的感動你基本上都可以在這裡找到，比如你弱小但是有夥伴；比如你雖然孤獨，但是你可以駛向更廣闊的大海，你總有一天會在大海上找到守護你的夥伴。」

也許是出於二次元或者說青春的共性，這份簡單的、理想主義的價值觀同樣被代入到《閃光少女》中。電影向來被視為導演的藝術，不過王冉在接受本刊記者採訪時卻一直半開玩笑地說「都是編劇寫在劇本里的」。

「從來沒有出現過分歧嗎？」記者問道。

「這是看資歷的吧？」鮑鯨鯨回答，夫妻二人相視一笑。

三十多歲別來演少女

與手握金馬獎的妻子鮑鯨鯨相比，王冉是一位十足的新導演，《閃光少女》是他執導的第一部長片。主演名單上的徐璐、彭昱暢、劉泳希、韓忠羽等都是名不見經傳的新人，編劇竟然成為這部電影最知名的大牌。

鮑鯨鯨說，如今的演員陣容是製片人江志強一手組建起來的，她提出的唯一一條意見是一定要「讓年輕人演年輕人」，「因為我覺得少女有少女的狀態，成熟女性有成熟女性的狀態。每個狀態都很好，但是我特別害怕看已經上了點年紀的——也不是上了年紀——就是30多歲，在這個年齡段你正當年，去演一些這個年齡的角色，但是老是有來演十七八歲少女的，我覺得這特怪，人哪能活著活著往回活呢？」

幾位主演全部是94後。相比於同期上映的《綉春刀2》《悟空傳》等，顯得星光黯淡許多。鮑鯨鯨坦言在如今的市場環境下，沒有流量明星，會給宣傳帶來很大壓力，但她依然堅持當初的選擇是正確的，「因為這個東西出來它不尷尬。」

開機前，導演王冉帶著一班演員做了十天的高能集訓，「表演課、二次元課、器樂課多管齊下。讓他們提前進組，讀劇本，因為有大樂隊的戲，到最後跟大樂隊提前合奏，全程搞。」王冉說。劇組甚至在入住的酒店裡，搭出了臨時的宿舍，讓所有演員「每天膩在一起，像團建一樣」。

提前進組，集訓，團建，這在動輒摳圖、濫用替身的流量明星身上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天方夜譚。沒有大牌明星，反而為拍攝帶來了相當大的便利。

飾演女主角陳驚的徐璐，憑藉此片獲得了上海電影節傳媒大獎最佳新人女演員獎。從沒有接觸過揚琴的她，為了角色學習了三個月，「希望通過這個過程，讓大家看到我們不是沒有演技的，也不是不能吃苦的。」徐璐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說。

6月，《閃光少女》在上影節電影頻道傳媒關注單元，摘得五項大獎，上映後獲得了還算不錯的口碑。影評人桃桃林林給出了三星半，說：「這是一部優缺點都非常明顯的片子，對二次元的誇張與一些民族的、世界的喊法，總是有些彆扭。不過這片子有些地方太亮了，那些青春的、快樂的、無憂無慮的情緒，看幾遍都會很開心，這是華語青春片非常少見的，真正的、難得的青春感。」

而過於簡單直白的表達，也讓渴求深度的觀眾提出了不同的看法，「民樂西洋樂的對比還是太簡單粗暴。」「人物和故事設定基本都來自日劇或漫畫，從邦樂和洋樂對抗的角度切入，再摻雜些實用的民族主義，很適合低齡B站用戶食用。」

但是也許王冉、鮑鯨鯨原本也不想做一個多麼深刻的藝術片，「反正我們倆都是好玩比任何意義都重要，我們特別怵那種非得這個事加個用意什麼的。」鮑鯨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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