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資格逃

對於什麼是幸福，什麼是愛，什麼是主義，以及什麼是尊嚴、信仰、自由等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解方式，每個人都試著以自己的方式去理解這個世界。但偏偏人又是自私自大的動物，對自己好的天氣我們就稱之為好天氣，對自己好的脾氣就是好脾氣。完全憑著利己的態度定義好壞，什麼都想要而又得不到，自然就會攪得心不安寧，神不淡定。下面的這三個故事，肉飽汁滿，湯濃味全。我盡量講的平實一點，不用雞湯去浸潤，讓故事更有入味。這三個故事都是真實的。

四平青年

上個月在辦公室做月報，中午為了方便決定打電話訂餐。那天風很大，雨加雪使得外面模糊一片，沒多久電話就響了，我披著大衣下樓取餐，送餐的年輕人我認識，之前做活動的時候總去他店裡吃午飯。今天可能因為天冷，他脖子上纏了厚厚的圍巾，我看到他時，他正在那哆哆嗦嗦地搓手。他的手套露出五指，褲子上布滿油跡，一塊一塊的，零散分布。

他也認出了我，我們便很自然地打了聲招呼，我在接過盒飯隨口問了一句「最近怎麼樣」。他愣了下，給我支煙，站在門口一邊等著其他人來取餐一邊和我聊了起來。聽他說他在表叔的飯店裡幫忙，已經有三年多了，平時送送餐，廚房忙不過來的話就去掌勺。一個月工資雖然不多，但他表叔答應只要他干夠四年，如果想要自己創業，可以在資金上給予一定的資助。他沖我笑了笑接著說他的家在四平，等他自己再攢半年錢，就開一個屬於自己的小飯店。

年前家裡的女朋友對他說等他這邊飯店支起來了，她也會從老家過來幫他一起經營。地址他都瞄好了，他告訴我具體位置，還問我那個地方地理位置如何，會不會有客源，他說一想到有個屬於自己的店，干起活兒來就有勁頭。我笑嘻嘻地對他說：「你是想你女朋友了吧，想讓她快點過來。」他聽完哈哈地笑著不停，一臉幸福。抽完煙，他跟我說一會還有幾份餐要送，便匆匆離開了。

夢想指揮家

我有一個很厲害的音樂老師，我小學的時候跟他學了一陣子音樂。他的母親是溥儀的堂妹，正統的愛新覺羅皇室，如果大清還在的話，他也算是個貝勒爺。我想說的是另一件事。他相信人一生下來就已經註定會與某樣東西相纏相繞一輩子。和他相伴一輩子的就是音樂，可惜當年他時運不好，因為家庭成分，他沒去成中央音樂學院，於是他在家中自學。

在當時那個年代，他的行為很不被人理解——不務正業，玩物喪志，反正與當時那個年代主基調不符的詞一股腦地全扣在了他的頭上，但他還是堅持了下來。現在想想，他那種特立獨行的人，又豈能被幾句冷言冷語左右。後來他給鄭小瑛寫了一封長達31頁的信，在信中他談了自己對音樂的熱愛以及對音樂指揮的理解，鄭小瑛很驚訝在一個連中國地圖都找不到的地方竟然還有人懂得音樂指揮，後來鄭老師寫信邀請他去了北京，單獨給他授課。

有一次我在照片上看到鄭小瑛老人家，那是在21位中國傑出指揮家評選比賽中，她老人家坐第一排座位，精神矍鑠，氣定神閑。第二排的位置是空的，我當時好奇地問了句為什麼第二排是空的，我的老師笑了笑說：「可能是大家覺得不夠資歷去坐在第二排吧。」我的老師一生命運坎坷，年輕時因為那個特定的年代不得志，而後的人生又經歷了幾次婚姻，但從來沒放棄過夢想，現在他在廈門愛樂交響樂團。之前在單位文工團工作了快30年，現在終於回來了，回到音樂身旁，還是一輩子。

弱者的愛情理論

喜歡一個人就要張口說，不然把這份愛放心裡會餿。

我的朋友張小張很愛聽我說這句話，但他還是不敢去做。暗戀從他的胃裡划過來，繞著肝糾纏著肺最後穿過心臟。我說的有點像《電鋸驚魂》里的場景，但暗戀就是這麼折磨人。

他一直暗戀與他同在一個辦公室里的姑娘，那個姑娘比他大三歲，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那個姑娘已經有男朋友了，他每次都趁周末大家休息一個人來到辦公室，偷偷地把巧克力放在那個姑娘的抽屜里。為什麼放巧克力，這源於姑娘的一句話。

那個姑娘有一次在辦公室里開玩笑地說：「女生吃巧克力的時候會有種戀愛的感覺。」張小張也想得到一份愛情，可惜他總是瞻前顧後。張小張不敢表白，他說他有一百個喜歡她的理由，卻少一個喜歡她的資格，我猜張小張說這話是因為他的農村戶口吧。

張小張是那種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他在生活中掙扎。弱勢的人得到的是喜歡，強勢人得到的才是愛情。而張小張，他還真是喜歡的不得了。誰也不知道巧克力他送了多少次，誰也不知道他送了多少塊巧克力。最後那個姑娘還是結婚了，再後來那個姑娘辭職了。他與她，不了了之。

故事結束，生活還是在繼續，有朋友陸陸續續地給張小張介紹了幾個女朋友，但都被他拒絕了，他從不敢愛到了不想愛，從怕愛到了怕得到愛。

誰知道這裡的原委呢。有次張小張吐著酒氣跟我說，那姑娘結婚前得那天給他打電話，告訴他別再送巧克力了，她已經等不起了，那姑娘一直等著張小張表白，可張小張就是不明白。張小張說完就淚崩了。我很同情他，可惜卻幫不上他。

我們是不是都被這樣的生活攪的昏頭漲腦，愛而不得，膩而不舍，反覆糾纏，其樂無窮。就像王小柔說的——生活是美好的，幸福的，大尾巴狼的，不如意的，不理智的，缺乏性愛的，居心叵測的——但這都不是你逃的理由。說不清你設計了生活還是被生活所左右。我們此時哭彼時笑，生活中融入了太多無法表達的情緒，但這些僅僅是我們已經經歷的或將來要經歷的，逃是逃不掉的。只能整裝下自己，呼吸下情緒。讓自己活得更輕鬆，讓心更具免疫力。不得不說，還是弘一法師說得好：「問余何適，廓而忘言。華枝春滿，天心月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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