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師長們的趣聞逸事
文革後期學校組織拉練，我們班主任翁思荷老師是個小老太太，每次都是吃力地跟在隊伍的最後面，我看她手裡總拎著一個玻璃瓶子，裡面盛著白色液體，不時喝上一口，心想，總批別人資產階級生活方式，自己天天喝牛奶！後來才知道是治胃病的藥水。
董祖振老師是滄州人，不苟言笑，180以上身材，氣宇軒昂，常年一身藍布中山裝，腳下是兒子穿剩的解放鞋。文革中，別的老師上課必先讀毛澤東語錄，然後再講正課。他從來不讀語錄，上來就講：今天講二元一次方程。
古文字學家黃盛璋老師，歷次出國結餘的費用全部用來買書，他的家就是書庫，四壁皆書從地面一直碼到屋頂，只有一角可供坐著寫字，每次去看他，一推門就像看到廟堂里的一尊佛。
書畫教育家王任先生對我說，設計印稿的時候要把邊兒也重視起來，那是印的一部分，我受益匪淺。現在很多人印文刻的不錯，忽視了邊欄，否則會更好。
畫家黃胄先生對我說：畫畫要多畫鉛筆稿子。看他的畫，全是速寫的功夫，把毛筆也當成了鉛筆，零碎線條過多。
古碑帖鑒定家馬保山先生對我說：鑒定家必須做到眼富，看得多了才能心中有數，才有發言權。你在屋裡坐著，有人開門進來，你不回頭也知道是你老婆，因為太熟悉了。
我的新聞寫作老師，軍中才子肖秀乘火車在途上一邊看書一邊吃盒飯，對面一位也在吃盒飯。肖秀精力過於集中，筷子一直往人家的盒裡夾，自己的一動沒動。對方覺得好笑也沒有提醒他，直到他把人家的那一盒飯吃光，才發現吃錯了，忙說對不起您吃我的吧！文革中著名的「一幫一、一對紅」就出自他的手筆。
文革後期我跟榮寶齋裱畫大師王家瑞之女王秀琴大姐學裝裱，她家當時條件比較艱苦，一對雙胞胎兒子才上小學，愛人沒工作，又奉養老媽，飯食粗淡。有時忙晚了就留我喝粥，喝了多次沒換過樣兒。有一次她媽媽眼神不好，把才沖好的漿糊給我盛了一碗，我喝了一口，對大姐說：今兒這粥不錯，白面的。
在魯迅文學院進修時，作家李國文老師說：細節是個寶，千萬別輕易透露給別人。有一個青年作家講：他麥收時長時間顧不上洗臉，結果一粒麥子在耳朵里發芽了。他吃飯時當笑話說，結果別人拿去寫進文章里了。
朱家溍先生有一次對我講：北京市請了一些老人座談，專門談搶救古都風貌，還專門列舉了西客站，當作成功的案例。輪到我發言，我說好呵，西客站搞的不錯，上面還弄了幾個雅亭，看上去很舒服。有的人聽了就笑，市領導是外地人可能沒聽懂，也跟著笑。其實，我是罵他們呢！雅亭是丫挺的諧音，是北京方言，是北京人罵人的粗話，就是「丫頭養的」意思。
攝影評論家鮑昆老師說：照相機普及後，就沒有真正的大師了。現在人們所說的大師，一半是自封，一半是商業目的炒作，所以這種所謂的大師又感覺很多，我們已經進入大師如狗遍地走的年代。
爾遐先生說：很多情況下，你逛商場看中一件衣服，然後又去看了其他的樣式，最後還是把第一件買了下來，這就叫先入為主。買衣服如此，搞對象也如此。有一次。我們在廣東惠山，看到一片梅林，他興奮地跑過去摟住一株，欣喜地說：我畫一輩子梅花，今天總算看到真梅花了。
我調到總部機關後，第一時間去看孫毅將軍，他說我送你一句話：在機關工作，既要讓人家感覺到你有本事，也不要讓人家感覺你太有本事。
有一次我問他：以前下午都是吃個水果，現在怎麼改吃羅卜了？他說，水果漲價了，羅卜還算便宜。
有一次我去看李德生將軍，他問我：你要不忙陪我說會話，人到老了的時候，有人能和你說話聊天就是最快樂的事情。
有一次我去徐向前元帥家，在廂房和他的一個公務員談話發展入黨問題。正趕上午飯，忽然想起胡耀邦的一句話：去徐帥家記著別趕上飯口，他天天吃小米棒子麵鹹菜，他要留你吃飯也是這些，你要不吃，他會不高興。正想著，黃傑阿姨進來了：劉秘書，開飯了。我一看，正是耀邦說的那些小米粥棒子麵窩頭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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