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護法·太陽底下 儘是殺戮

離大護法上映到現在已經一個多月了，原本這篇推文應該在上個月底就和大家見面的，但是因為夏校和種種原因，它又遲到了。這部電影也許與國內的整體電影環境顯得格格不入，但有時「局外者」也有它的意義。

*本篇影評包含劇透，請謹慎閱讀

開始時，我以為這部電影會是個典型的遊俠式電影：武功高強的俠客（在這裡是御用的大護法）意外闖入人心惶惶的村莊，於是行俠仗義，終結地方的苛政。拍到這裡，在舊時就可以成為一部精彩的通心粉西部片了，但《大護法》不止於此。導演不思凡可以說是藝高人膽大，他還要去拍思想控制、拍愚民、拍沉默中的爆發。

《大護法》中包含的政治隱喻深刻而意味深長，在午夜夢回的時刻回想起來，會讓人不寒而慄。所以這次，我們不談《大護法》的種種不完美，或是它的電影語言，我們來談談這個政治寓言中人物背後的象徵。但是對這樣一部電影來說，很多話只能說到這裡了，點到為止吧。

《大護法》電影海報

吉安大人

吉安大人或許是片中最有象徵意義的一個角色了。他掌控整個小鎮的方法，和極權主義暴政並無二致，爸爸、爺爺甚至往上三代都在這個小鎮養殖蘑菇人。裝神仙讓蘑菇人懼怕他，貼大頭照宣傳畫，搞個人崇拜，雇劊子手槍決一切被視為「異端」的人，這些在我們耳中聽著並不陌生的統治手段，在這個遙遠的花生鎮被吉安大人用做控制蘑菇人的方式。

在剛到這個鎮子的時候，大護法說了一句非常耐人尋味的話：「為什麼太陽這麼紅，卻還是這麼冷？」雖然他延續著現有的將蘑菇人當成畜牲一般的體制，這樣可怕的情況當然不是吉安大人造成的。在故事中我們早就知道，蘑菇鎮早已有之，而就算是在台上裝做神仙，想要長生不老的吉安大人，也只是這個大棋盤上的一個棋子而已。就算他也許比他統治下的所有蘑菇人能看到更大的棋局，當星星之火燃起來的時候，原來的「吉安大人」也變成了一個一推就倒的紙老虎。從這個角度來看，吉安大人象徵了一個法西斯式的體制。

吉安大人

花生人

花生人都住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封閉的村落中。他們閉口不言，被剝奪語言的權利，麻木又無知，像是渾渾噩噩的行屍走肉。他們為了更像吉安大人宣傳的神仙，全都貼著假眼睛、假嘴唇。這個隱喻實在是讓人不寒而慄。「都說貼著這假眼睛不舒服，為什麼還要貼？」 「大家都貼著，不貼就怕被笑話。所以我們在別人眼裡，才都活成了笑話。」

電影劇照

更可怕的是，明明身體上長出的黑點點是花生人們已經成熟的標誌，卻被謠言稱為「毒蘑菇」，是種瘟疫，一旦傳染，就要被立即槍決。這些花生人本有能力思考說話，卻由於掌權者用燈油日夜的熏著花生人的母親大花生，使他們與母體分離，失去了思考和說話的能力。這樣，花生人從內部開始就由對瘟疫的恐懼而分離，被恐懼支配而願意將自己的同類送出去屠殺，而在失去了語言能力，說話成了統治者的特權後，花生人就被剝奪了產生智慧，互相交談的權利，也使統治者避免了言語煽動可能產生的暴動。可以說，「一邊壞，一邊蠢，就是這裡正在發生的事情。」隱婆的這句話說的很准。花生人可以說是《烏合之眾》中定義的不善推理但急於行動的群體了。

花生人

結尾前，發現真相的花生人開槍打死了那些無法立即接受的同類，這與法西斯極權主義的做法並無二異。他們是否從一個制度內解放，卻又陷入了另一種循環，我很期待在續集這點能夠展開。

大護法

大護法是我在片中最偏愛的角色，大部分歸因於他是個莎士比亞角色的深沉和日式遊俠的冷幽默的結合體。他在電影中時不時冒出的戲劇台詞般中二的旁白，並不是很多人評論中的「死文藝」，而是對當時環境最精確的概括。這是個極其理智、冷靜的角色，所以比起主角，他在這部電影里充當的更像是一個旁觀者——也就是說，整個電影基本上都是以大護法的落眼所見展開，他的視角也基本上代表了觀眾的視角。在花生人的村落，他遊走於村民、行法者、太子等人之間，但他與他們之間的博弈更像是推動情節的一股陌生的外來力量，真正的故事中心落在花生人的反抗吉安統治的起義上。

大護法

這是這部電影有趣的地方，但也是角色刻畫的一個短板。因為不思凡本可以將更多時間花在大護法的介入和角色的成長上，但是他沒有。從這一點來看，這個導演在片中花了最多時間刻畫的角色，卻也成了最平板的一個——電影中刻意在大護法的身份留下了懸疑，也許他把角色發展的任務留給了續集，但不得不說，這是他在片中很大的一個短板。

就這部片而言，大護法象徵著未知的、打破平衡的力量。

小鳴

小鳴是故事中刻意埋下的一個伏筆，隨故事的發展，每一個人的背景都越發清楚，但只有這個孩子，我們不知道他從哪裡來的。大部分的時候，我們甚至都不知道他站在哪一邊，聽到他咬著牙說「這個吉安大人，他的爺爺和爺爺的爺爺都長的像蛤蟆模樣」的樣子的觀眾們，大概很難想像他會是就是吉安大人的孫子。但也是通過他的口中，我們對花生鎮的大陰謀的最後一塊拼圖才終於完整了，我們終於知道花生人只是掌權者飼養用來收集武器用料的「豬玀」。

小鳴

這是個非常精巧的講故事的方法，因為這使得所有觀眾到最後，才看到故事中最大的包袱：一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孩子，在利用他身邊的人脈，有意識地掙脫祖輩的產業，一步步試圖成為太子的國師。而他卻又從未在意過他的花生人或是小姜，一切都是他精心演出來，取得我們信任的障眼法。這個認識就像一顆跳跳糖一樣，在我的腦內炸開了。

我很難不去想那段與太子的對白。

「這可憐孩子，這麼小就瘋了嗎？」

「我沒有瘋，可憐的太子，你只是聽到這麼小的孩子說這話不習慣。」

可見歐陽鳴有著不符合他年齡的成熟與心機，他可能本身如此，卻更可能是周圍的環境無形中迫使他成長得太快。這也暗示了如今的現實社會：是孩子長大的速度越來越快，還是周圍的環境讓他們成熟得太早？

也許優秀的國產動畫電影一年只有一次曇花一現（前年我們有《大聖歸來》，去年……去年我們沒有），但像《大護法》這樣尊重觀眾的欣賞能力，不故作天真，不粉飾太平，骨子裡帶著俠氣和詩意的動畫片，下一次出現，也許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我們是永遠不會愛你們的「米亞和馬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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