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四代人

韓城微文學第一隻眼

又一次坐上大巴離開了韓城，還是有以往那麼多的不舍。

車子行駛在路上，空中「亂花漸欲迷人眼」，腳下「淺草才能沒馬蹄」。當夜漸漸來臨，這座城也開始慢慢褪去白天恬靜的外衣，直至變得光彩奪目，似乎是想用盡自己的華彩替人們驅走秋日的清冷。

這座城，我沒有生於斯也沒有長於斯。對城而言，我只是個偶爾會去報到的外鄉人；可於我而言，城裡有我的記憶，有我的眷戀，更有我愛著的人們。

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國家開始大力建設大西北，一紙調令就將外公從黑龍江調到陝西韓城，雖是從生產單位換去了建築單位，可總還是沒有脫離他從事時間最久的煤炭行業。煤礦工人、軍人、國家幹部、企業領導、離休幹部......外公一生經歷傳奇，身份數次轉換，卻始終帶著那顆正直的心，不怕艱難險阻，不懼風吹雨打，帶領著他的同仁們開山架橋、掘井挖槽，用勤勞鑄就了座座礦山、用雙手興建了高樓大廈、用汗水鋪設了通天大路、用心血譜寫了絢麗篇章，讓原本滿目黃土的城有了最初的那幾抹繁華。我知道，那是姥爺的信念！

姨父是五十年代學測量的中專生，一介書生、出身寒門、為人耿直、堅韌固執。小時候聽京劇，每次聽到「要學那泰山頂上一青松」，我的眼前就現出姨夫清瘦的臉龐，耳邊就響起姨夫緩緩的話語，在我心裡姨夫就是青松那樣的人。直到退休姨夫也只是個有室主任職位的高工，沒有走仕途，卻背著測量儀器，披星戴月，走遍了韓城的山，趟遍了韓城的河，韓城的每一道溝溝坎坎都被姨夫用鉛筆畫在紙上，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刻進生命里。每次開車進山，姨夫總是指著遠的近的山給我講曾經的故事，那時的姨夫神采飛揚、熱淚盈眶。我知道，那是姨夫的驕傲！

愛人是湖北人，卻也在機緣巧合之下去了韓城，參與了這座城的建設。四個年頭過去了，五歲半的女兒就知道爸爸是在韓城「種管子」的，看到小區里黃色的天然氣管道就會說是爸爸種的，見到路上施工的圍擋就會說是把路挖開是讓爸爸種管子。幼兒園的老師不認識愛人，他第一次去接女兒的時候被擋在門外，是女兒看到他後告訴老師：「他是我爸爸。」還說：「我爸爸在韓城種管子，特別忙。如果不種管子的話，冬天小朋友的家裡就不能燒暖氣、也不能做飯。等所有小朋友的家都種上管子了，我爸爸就可以回西安了！」女兒說得很自豪，我聽得很驚訝，愛人的眼眶卻閃動著點點晶瑩。作為父親，他缺席了女兒的成長，卻親歷了韓城的發展；作為兒子，他不能常伴父母左右，卻獨自一人守著韓城；作為丈夫，他不知道家裡的天然氣還有多少方，卻清楚韓城的鄉鎮還有多少戶沒有通氣……我知道，那是愛人的夢想！

侄女今年18歲，生在這座城長在這座城。她不會懂得爺爺奶奶在狹窄的筒子樓里養大三個孩子的艱辛，感受不到爸爸媽媽小時侯一放學就跑到象山上、大河邊的愜意，體會不出哥哥姐姐在滿是煤灰的大院里滾鐵環、跳皮筋的快樂。她坐在灑滿陽光的榻榻米上，透過窗戶指給我看遠處的南湖時，我腦子裡閃現出的是她小時候我領著她在金塔公園划船的情景；她陪我走過運動公園，看著那些塑膠跑道，我眼前晃動著的是她小時候我領著她在禹甸園的石柱間跑來跑去的景象；站在我們都去了無數回的文廟裡，看著五子登科樹，我方才想起她剛剛考上大學要去山西，卻把戶口保留了下來，問她，她笑臉盈盈的說：「韓城多好！我得回來呀！」我知道，那是侄女的眷戀！

作為一個過客，我無數次到達韓城，又無數次離開。到達總是因為思慕，離開卻是因為奔波。

愛上一座城，我內心身處；城的記憶，有山有水，有笑有淚，有我的過往……

一座城，雖然對於那些人也不過是過客，我卻因為那些人，愛上這座城，愛的如此痴迷如此熱烈。

因為，四代人，代代在韓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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