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海洋世界，與你見過的所有海洋館都不一樣

編輯／王子騰 文／建國 插畫／楊靜

「聖地亞哥海洋世界」，這座世界上最大的海洋公園常年遊人如織。但在著名的海豚訓練、可愛的企鵝王國以及萬眾矚目的殺人鯨表演背後，這座主題公園還肩負著一個神秘的使命——海洋動物救援。

我們所說的救援並不僅是救助受傷的海洋動物， 在整合了園區的海洋科學資源和聖地亞哥得天獨厚的自然資源之後，這座主題公園背後的救援中心和科研室甚至背負了人類醫學進步的重大使命。

拯救動物的人

此次在聖地亞哥海洋世界的行程和一般的遊客有點不同，我們從專用的員工通道進入公園。一起進行身份驗證的還有不少工作人員，從著裝就能大致區分他們的工作環境，「這個像是坐辦公室的文職，那個像是風吹日晒的訓練員……」

我和同伴忍不住打量路過的人，這座海洋公園的工作人員有一部分負責公園的運營工作，但也有相當一部分人為我們今天要專門探訪的動物救援中心工作，屬於風光背後的「幕後英雄」。

進入救援中心看到的第一幕微微有些「令人髮指」——四個女孩齊心協力壓住一隻海獅——一個女孩蹲在它的身上，用膝蓋壓住海獅的肩，另外一個女孩按住海獅的尾巴，其他兩人則在為海獅注射一種液體。

等全部的液體都注入了海獅的體內，騎在海獅身上的女孩站起來，摘下塑膠手套和我握手 ：「我是Jody Westbery，救援中心的救助員，剛才我們並不是在欺負動物，這隻海獅身上的腫塊太大了，我們在為它注射藥物。」我這才注意到恢復了自由身的海獅一扭一扭地走在保育池裡，動作不太自然——它的後背有一個非常巨大的腫塊，甚至影響了行走。

「這隻海獅的病主要是胃積水，」Jody說得輕描淡寫，像醫生描述一位病人，「胃部積水的腫包讓這可憐的小傢伙兒沒法消化食物，所以還得用注射的方式給它補充營養。」看來這小傢伙兒要挨的針還遠遠不止這麼一次。

Jody帶我走出保育室，保育園被分割成不同大小的區域，海獅的叫聲四下響起，「這附近保育的動物都是海獅，胃部水腫是海獅的常見病，在護理之下很快就能恢復，另外一種常見的是幼年期被遺棄的海獅，它們無法自己從海洋中找到食物。」Jody讓我看護欄中的另外幾隻海獅，「它們需要在救援中心內接受餵養和捕食訓練。」

這個保育區域空間比較大，有一個大水池供海獅活動。Jody放進幾隻小魚入水，海獅立刻就能跳入水中捉住它們。「救助的目的是幫助這些動物康復，最終可以回到自然環境中靠自己生存。」

因為同種動物可能病情不同，它們會被分養在不同的空間里，隨著身體逐漸好轉，活動範圍逐漸增大的動物會被轉移到其他區域，Jody管這種情況叫作「升學」，而最終放歸自然環境自然 就被稱作「畢業」了。

每隻動物在救援中心經歷的日子就像重新認識自己，具有捕食缺陷的動物是經歷了一個再學習的過程，學習如何在野外的環境中生存，所以Jody也像是教育它們的「老師」，看著自己的學生一個個地完成學業，回歸大海。

看來眼下這幾隻海獅離畢業不遠了，但另外一片區域的海獅大概還要再「讀 幾年書」，它們聚集在一個巨大的日光燈 下，這是由於皮膚調節能力不強的海獅在自然環境下很難維持自己的體溫，需要靠這個專門的「日光浴」射燈來調節溫度。「這是專門為海獅們訂製的射燈，」Jody笑道，「它們的待遇可比醫院的病人要好不少。」

在救助中心，特意為動物們設計的設施有很多，這大概也是一項非常需要創意的工作。

動物救援車是在做野外動物救助時非常重要的工具，在聖地亞哥的海濱區域，如果有人發現了受傷的海洋動物或者海鳥，都會主動打電話聯繫海洋世界的救援中心，根據需要運輸的野生動物體形不同，海洋中心特別訂製了帶有大型後背平台的卡車，平台可以放置鐵籠、保水袋等不同的工具，這樣，不論是運送海獅海豹，還是海豚一樣不能脫水的動物都十分方便。

救援中心會有例行的海灘檢查，這一天的早晨Jody就帶著自己救援隊的同事對鄰近的海灘區域進行巡查，主要救助了一些遇到麻煩的海鳥。隨後就是在救援中心裡給不同的動物用藥，或是手術。在我們進入園區的時候，就有一隻脖頸受傷的海龜剛剛進行了縫合手術，它趴在無菌室的病床上，在麻醉的狀態中接受治療，身上蓋著白色單布，像是一位老病人。

彌補過錯的人

在Jody的救援生涯中，也有很多讓人遺憾的故事，在第一次見到需要救援的動物時，工作人員會對動物的健康狀況做出判斷。「有些動物在一開始我們就知道是無法救助的，比如那些吞掉魚鉤的海豹或海獅。」自然疾病並不可怕，大部分可以通過模擬行為、餵養或治療讓動物痊癒。但人類對海洋生物造成的傷害往往都是致命的。

Jody向我展示通過X射線照射出的海獅胃中的魚鉤，每一張照片里，魚鉤都鉤掛在胃或食道的不同位置，「倒鉤根本無法取出。」Jody遺憾地搖搖頭，遇到這種問題的動物只能靜靜等待死亡的降臨。她拿出一個排滿了魚鉤的盒子給我看，「這些都是我們從死掉的動物身上取出來的。」

儘管有些魚鉤個頭再小，還是能輕易奪走一個健壯的生命，它們整齊地排列在那裡，像是已逝生命的展覽。想要緩解這種狀況需要人們使用環保、可降解的魚餌，或對海洋無害的安全魚鉤。但難度仍然很大。

「不過我們會一直做下去，」Jody笑道，「人們總會不斷犯錯，我們的存在就是要彌補這些過錯，讓更多人通過實際行動保護海洋。」

救助灰鯨Oscar是Jody救援生涯中難以忘懷的經歷，這隻被漁網纏住的大傢伙整整耗費了救援隊十幾個小時的時間。鯨魚被漁網困住其實並不常見，但Oscar非常不幸，在Jody接到通知到達救援地點時，這個海洋中的龐然大物完全動彈不得，只能隨著海浪浮動。

「我能感到它很無助，你知道嗎，就像一個彪形大漢被關進籠子里，掛在空中，這隻鯨魚已經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了。」鯨魚太大，貿然靠近十分危險，救援組只好用水下攝影機一點點探查鯨魚的情況，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探查，他們發現這隻灰鯨的前鰭被漁網套住，這根長長的繩索又連接到了它的尾鰭，死死地繞了幾圈。

鯨魚在掙扎的過程中，又把漁網纏在了脖子上，最終一動不能動。 而解決的方法聽起來並不難——用刀把困住鯨魚的繩索切斷。

這當然也花了不少功夫，救援隊把刀纏在一個長棍上，行成一個鐮刀的角度，這樣在割斷繩索的時候就不會弄傷鯨魚，隨後他們出發了，鯨魚在水下不斷掙扎，救援艇靠近鯨魚，隊員趁著它平靜不動的幾秒鐘，瞬間割斷了纏在鯨魚頭上的繩索。獲得了一半自由的鯨魚開始沉潛，但它的一半身體依舊動彈不得。

它在海中上下翻滾，救援無法實施，他們開始焦急地等待時機。又過了幾個小時，船長發現鯨魚浮起在不遠處的海面上，救援隊再次出動，這一次，他們割斷了鯨魚前鰭上的繩索。

繩索的兩個關鍵點斷開，自然地從鯨魚身上脫落了。這隻龐然大物重獲了自由，它興奮地上下潛浮，巨大的背露出水面，又鑽入水中。它的頂孔噴出水汽，隨後加速游向深海，救援艇跟在它的後面，同樣感受著重獲自由的喜悅。

「它太優雅了，入水的動作舒緩而自如，我感到自己放飛了一個靈魂，它在我身邊盤旋一陣，就像極遠的天空飛去，再也不會回來。」時隔多年，救援Oscar帶給Jody的感動如故。

「野外救援的情況還有很多，除了漁網之外，還有被魚線幾乎割斷尾鰭的海豚、被集裝箱的塑料圈深深嵌入頸部的海豹、被魚槍擊穿的海龜……」Jody提到這些被人類活動害慘的動物，也許是習慣了，她的表情很平靜。「我們沒空憤怒，這是人類犯下的錯，而我們要補救的太多了。我們只能儘快訓練它們，治療它們，讓它們早日回歸自然。」

「它們會記得你嗎？或者在放歸時依依不捨？」

Jody 笑道：「有時候會，但這並不重要。當你要回到自己真正的家的時候，沒必要為了曾經的禁錮依依不捨。」

尋人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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