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兵還是英雄？他們的保全拯救英國，《敦刻爾克》卻激怒了中國人

文/伍脊六獸特約作者：bb。

銀桑在《銀魂》里說：「我們光是活著就已經拼盡全力了啊！」而活下去的方式，千奇百怪。有光榮的，有令人羞恥的，有凱旋而歸的，也有狼狽的。這個世界的邏輯總是告訴我們，直擊風暴的人才稱得上英雄，攻擊風車的堂吉訶德如此，漫威里拯救世界的傢伙也如此，他們勇敢，瘋狂，異於常人。

但諾蘭的《敦刻爾克》把所謂的英雄主義顛覆了個遍，也讓英雄主義變得更立體，更多維度。在這部電影中，逃兵變成了英雄，英雄成了普通人，他們活下去的動力只是為了平安回家。這種保全的方式在當時對英國存在一定的拯救意義，然而在今天看來，通過藝術表現形式將大撤退硬是上升到英雄主義，加上中西文化顯而易見的較大差異，難免會激怒一些觀眾和，這也是《敦刻爾克》在我們國內上映後毀譽參半的根本原因。可是，究竟應該怎樣客觀看待呢？

其實一直以來，諾蘭鏡頭中的英雄主義都脫去了超能力的外殼，帶著一種衝突感，就像《蝙蝠俠：黑暗騎士》里的蝙蝠俠，是陰暗而非光明的，沒有那麼多的開掛械鬥，在和惡勢力對抗時，反而散發著無力感。

《敦刻爾克》一如既往。它以「港口一周，海上一天，空中一小時」的時間維度構建了三個故事。沒有過多鋪墊，諾蘭單刀直入：二戰中，40萬英軍在節節敗退後被敵軍逼到法國北部，他們在敦刻爾克展開了一場生死時速的大撤退。要想安全撤離，英軍必須橫渡英吉利海峽，這也是他們唯一的逃生路線。

第一條線講的是四面楚歌的英軍等待上船撤退。撤退的艱辛程度超過所有想像：上空是轟鳴的德國戰機，炸彈襲擊只是一瞬間的事。上船對疲憊不堪的英軍來說，是救贖，也可能僅是一個延緩死亡的過程，因為沉船是大概率事件。所以你看到的敦刻爾克大撤退，充滿了混亂和衝突，像是一場逃生無望的「赴死儀式」。

但即使如此，電影里的每個人都卯足了勁，想要活下去。男主湯米為了得到上船的機會，冒充軍醫，為了逃生，偷偷留在防波堤後；為了不被敵軍爆頭，所有人都在尋找替死鬼，暴露人性最自私的一面。無論多麼不擇手段，違反規則，他們的理由都樸素的可怕：活著。無數次被魚類，飛彈攻擊，然後沉船落水，再到重生，這種無望的過程是多麼具有生命力。

有一幕，鏡頭對準海灘，一個英國士兵放棄等待，徑直走進海浪中，直到被海水包圍，畫面戛然而止。我不知道，這位士兵是決定徒手穿越海峽或是自殺，但那一刻，在個體的無助和求生欲面前，什麼戰爭的榮耀，偉大的勝利，都顯得不堪一擊。

第二條線定位船長道森駕駛的「月石號」民用船，道森帶著徒弟和兒子彼得前往敦刻爾克支援。在航行途中，他們救下了一名英國士兵，並在隨即挽救了一名飛行員的生命。

印象很深，當飛行員柯林斯迫降于海面時，因無法撬開機窗險些喪命時，船長兒子用工具及時敲碎機窗，使得柯林斯得以獲得喘息，而柯林斯在獲救後，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一句體面的「下午好。」彷彿劫後餘生只是一件普通不過的事。

是啊，那種想要拚命活下去的信念達不到多崇高，甚至沒有多大格局，但卻合理化了所有的悲劇，包括生，也包括死。

第三條線則以飛行員法瑞爾為主角。他駕駛著那架噴火戰機，擊落了德方戰機，多次拯救了運載士兵的英國運輸船。他是全片最為特別的一個存在，其他人都在「退」，他則是不停地攻擊，在燃油耗盡時，被迫於德軍軍營滑行著陸，淪為戰俘。

諾蘭推翻了戰爭片的宏偉敘事，拋掉那些歷史格局，對焦在戰爭中的每一個個體上。無論是飛行員法瑞爾，還是湯米，抑或是船長，都沒能扭轉這場戰役的結果，但都在這場大撤退中，實現了自己的人生價值。而所謂的人生價值，就是活下去。所以諾蘭也說：《敦刻爾克》就是一個關於生存的故事。

這樣的生存法則可能是軟弱的，懦弱的，自私的，甚至是失敗的，用正統的邏輯去分析，通過撤退換來的生存一點也不光榮，違背了抗戰宗旨。我想，諾蘭過濾掉厚重的歷史框架，轉而投向士兵在這場戰役中所做的每一個選擇或許是最佳手法。以往看戰爭片，我們總是陷入一種定式思維，喜歡拿戰爭的成敗去衡量個體的行為，無視個體作為「人」這一前提，導致我們根本不關心個體的動機和心理狀態。

而這一次，我們卻以「敦刻爾克」為起點，試著去理解一場失敗的戰役。不是說，諾蘭歌頌失敗，相反，他是在傳達這樣的概念：英雄也是具有人性的，活著，就足夠偉大。它不空泛，反而深刻。

就像那個墜機的士兵，強行要求船長改變航向甚至失手害死了別人，看起來骯髒，姿態醜陋，還有那個在船艙里的英國兵，拿著槍逼法國兵做出頭鳥，可惡到極致。每個人在險惡關頭，都淪落俗辣，全都經不起道德的考驗。

但看到他們在火海中奮力逃離，一次次接受和反抗自己的命運，很難不為生者流淚：活著就是如此卑微，與毫無人性的戰爭相比，那種存活的勇氣簡直彌足珍貴。因為你要不斷和絕望較量，在悲傷來襲時，重整旗鼓，在被死亡追趕，絕處逢生，在失敗的陰影下，不斷逼自己相信。

這是漫長而虛無的持續性動作，意味著和痛苦的無止盡鏖戰，也冒著希望泡湯的風險。但正如丘吉爾所言：「這是撤退，但絕非投降」。

東野圭吾說：有些人只要好好活著，就足以拯救某個人。對於這些撤退士兵的家人來說，他們的存活代表光明，防止了一個個家庭的支離破碎。而放到戰爭中，英軍的撤退也為後來的多場戰役保存了人力。

在追趕生命的長途跋涉中，他們是英雄，而不是軟蛋，英雄也有軟肋，但不妨礙他們成為英雄。不是一定要光明磊落地和困難硬碰硬才算有種，也不是死磕到最後才算偉大，跟壯烈犧牲相比，活下去一點也不輕鬆，它需要你乘風破浪，需要你夠勇去披荊斬棘。

這多像我們的人生，無論是身處動蕩的歲月，或是和平的年代，我們都要經過敦刻爾克式的大撤退。生活充滿了不如意，無法事事順遂，撤退不失為一種友好的方式：跟現實暫時妥協，等待下一次的整裝待發。

看起來這樣的活法很糟糕，很狼狽，但我們卻開始懂了去接受不完美，懂得如何在各種慘敗中保有前進的希望，哪怕只是一瞬間的意念，也足夠了。

最感人的一幕出現在最後，當那些撤退成功的英國士兵歸來時，年少的他們帶著一絲羞愧：「我們什麼也沒做啊。」但站在路邊的老人平靜地說：「這就夠了。」簡簡單單一句台詞直擊全片靈魂。因為那是失敗被了解，生命被鼓舞，英軍的「活著」拯救了自己，也拯救了大不列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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