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告訴我你天生為奴

我時常覺得兩個人之間的交流最大的困難在於總是有一人用自己的閱歷來理解另一個人的話。一個人談論童年的得失，另一個人以為是對往事的悔恨；一個人埋怨父母的過錯，另一個人卻感覺出家庭的冷漠；一個人在構想未來可能的生活，另一個人卻察覺出這無非是一場時代的悲劇。兩代人之間的對話會是這樣，同輩人之間的暢談更是如此，我們侃侃而談，滔滔不絕，以為能夠在另一個人心中激起波瀾，甚至想在他心中複製我們的所感所想，誰知那人只是燦然一笑，滿心希冀你所謂的複雜情感不過是他眼中的單純。

當然，我們不能因此埋怨沒有人理解我們，如果你今天嫉惡如仇，明天諂媚逢迎，此刻悲天憫人，彼時道貌岸然，不要說別人，只怕你自己也從未好好理解過自己。我覺得理解的本質是仁慈，哪怕面對一顆你無法理解的心靈，若是明白仰望蒼穹的人不僅是在尋找星星，也是在面對黑暗這個道理，即便你頭腦平庸，但心靈也是仁慈和坦然的。

相較於高中畢業的那幾年，我現在越來越不喜歡與朋友席地而坐，暢談古今，感懷時世，我對待人際交往的熱情固然有所冷卻，那份對人對事的激烈的尖刻和挖苦化為了平添了寬容的沉穩，我更熱愛獨自在闌珊燈火的地方拿起一卷書，從亞特蘭蒂斯的幻想走到文藝復興威尼斯的喧囂，從柏拉圖的理想國再跳到莫爾的烏托邦，再墜入到蘇聯的古拉格和中國的夾邊溝，從中世紀的黑暗遊覽到十字軍東征的屠殺，再迂迴至太平天國的肆虐和文革的瘋狂，最後一覽眾生的蠢相。而我的身邊也會多一位攜手相愛終生的姑娘，同讀一本書，同睡一張床，同在一個屋檐下聆聽破曉時的疾風驟雨，既不感傷，也無懷念，只是被一座沙漠席捲的世界包圍，心中會漾起淡淡的迷茫。這以上是我個人的幻想，卻也是對當代世界的本質的描述。

我想到哪兒寫到哪兒，從不拘泥主題，也不在意跑題，只是心裡暢快，寫著寫著就偏了我本要談論的東西。剛開始說理解，其言外之意是談心靈的自由。這自然不單單是生活狀態，它給人的外在模樣也意味著它與外在環境的平衡，若不如此，那隻要內心感覺自由，處於蘇聯的大清洗下也可以活得奔放，住在納粹的集中營里也可稱為幸福，這當然是不行的。自由意味著人不違背人性，社會也不違背人性。我們這一代人，或許還有下一代人，總以為即便每日耳濡目染著一種邪惡的生活，只要內心純潔，便可所向無敵，日日安康幸福了，就像一個人對某黨某派的信念堅定，仍然可以把糞便當美食。真正的自由是相互容忍的信仰，彼此寬容的習俗，擁有令政府膽寒的人民，令人民無畏的政府。

對於我，生活中的一個大樂趣就是尋找自由，我知道自己除了在家中讀幾頁書，寫幾張小說外，難得享有自由的時刻。你想一想，出生需要准生證，居住需要暫住證，進學校需要學費收據，結婚需要房產證，開車需要年檢合格證，過路要刷卡，遷居要戶籍，就連小學生在學校時刻準備著評價手冊，以便未來兜售的時候，可以像證監會理事一樣評估教育產品的價格。除此之外，死的時候若不向政府交點墓地保護費，那以後可真要死無葬身之地了。要是有人覺得身處如此環境中還是自由的，那他的腦子不是讓驢給踢了，就是讓豬給拱了。

我們一直在延遲生活，像卡住的視頻，只在一個時間段里循環播放。路途漫漫，苟且偷生卻成了最後的希望，你覺得從小到大，你可以做這兒做那兒，其實你沒有選擇，不是你應該如此，而是你必須如此。所以到最後你發現，錢是唯一的真理。對，你覺得錢買不到愛情，卻可以買到女人，錢買不到親情，卻可以讓人裝孫子。這一切都是你想要的嗎？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罪惡讓你憤怒，你也許可以想想，可悲的是那種罪惡，還是面對世界一直無能為力的你。

寫作不易，打賞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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