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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州攝影博物館法方館長:博物館裡看圖像,是感受一種力量

連州攝影博物館將於12月2日連州國際攝影年展期間開館,博物館法方館長弗朗索·薩瓦爾接受了「澎湃新聞·藝術評論」(www.thepaper.cn)的專訪,陳述了在當下的全球化時代和圖像充斥的時代,在連州建立一個攝影博物館的意義所在,「進入一家博物館,我們要做的事情並非重複地觀看日常看慣的圖像,而是去感受一種顛覆的力量。博物館的真正價值,在於評判這個世界。」他說。

「趙亦萍,廣州,一九八九年」,張海兒拍攝,連州攝影博物館開館展展出作品

歷經13年對當代攝影的深度耕耘,今年連州國際攝影年展在12月2月舉辦的同時,中國首座研究當代攝影的公立攝影博物館——連州攝影博物館也將正式開館。與攝影年展相比,攝影博物館將承載更廣泛的學術理想,集展覽、收藏、研究和教育於一體,更深層面的攝影文化探索及歷史使命將與連州這個攝影之城的未來發展緊密相連。

攝影博物館的開館展將呈現四位中外攝影藝術家的作品,從不同的角度表達了博物館對於攝影的觀點。四個展覽分別是:中國新攝影代表人物之一庄輝的「無幽之地」,藝術家深深紮根在中國的土地上,探索著公共與私人領域之間的關係;美國攝影大師阿爾伯特·沃森(Albert Watson)的「雅努斯的雙面」(The Two Faces of Janus)系列,博物館精選了他漫長攝影生涯中具有另類視角的作品;上世紀八十年代就蜚聲國際的張海兒,他以某種性別觀照角度拍攝的代表作「女」系列展現了現代攝影的觀念和形質之美;法國新銳攝影師巴普蒂斯特·哈比雄(Baptiste Rabichon)的「本來應有玫瑰」(There Should Have Been Roses)結合傳統與數碼攝影技巧,融合靜物與肖像攝影,對純粹的攝影語言進行再探索。

連州國際攝影年展總監段煜婷和法國尼埃普斯攝影博物館前館長弗朗索·薩瓦爾(Fran?ois Cheval)將共同擔任連州攝影博物館的聯合館長。「澎湃新聞·藝術評論」(www.thepaper.cn)也在第一時間專訪了法方館長弗朗索·薩瓦爾,薩瓦爾分享了連州攝影博物館的籌備和收藏情況,介紹了四個開館展,並且討論了在當下的全球化時代和圖像充斥的時代,在連州建立一個攝影博物館的意義所在。

弗朗索·薩瓦爾

澎湃新聞:連州攝影博物館與連州國際攝影年展的關係是什麼?

薩瓦爾:連州國際攝影年展是有時間性的,每年舉行,然後會出一本集子,它是博物館的一個組成部分。博物館是實體性的,是容納年展的一個實體。博物館是開放的,是供人在裡面參觀、遊覽、提問、思考的地方。

作為一個博物館,我們的目的是實現藝術教育功能。把藝術家作品和公眾教育進行很好的連接。在這過程中,我們一直在思考,有意去引導兩種層面的碰撞,讓中國的攝影藝術和國際上其他地方的藝術思維進行碰撞,第二,讓藝術家創作和大眾審美情趣之間產生碰撞,產生思想的火花。

正是出於這個目的,博物館的選址、場館建設、整體規劃,都要凸顯一種公眾性,它是一個開放的空間,既是物質的,也是精神的,要體現出攝影的平民姿態,讓大眾更容易接近、進入藝術空間。實現攝影藝術和日常性的連接和溝通。

連州攝影博物館鳥瞰設計圖

籌備開館的連州攝影博物館

特別在數碼時代,所有人都玩手機,都會拍照,但是我們拍的照片往往並沒有多大藝術含量。我們的攝影展希望啟發公眾來思考圖像的本質。我們要從圖像中獲得什麼?

為此我們決定從建立中國第一批公共攝影作品收藏開始,希望是一個很好的開端。

我們選取作品的宗旨很簡單,就是要呈現,藝術家是如何思考、言說這個世界的,攝影藝術又將會如何影響這個世界。

澎湃新聞:連州攝影博物館是如何積累收藏的?

薩瓦爾:曾有百餘位藝術家都在藝術館裡展出過作品。當展覽結速時,卻什麼都沒有留下。我們就覺得應該留下每屆藝術節所棒的作品。比如說今年有50餘場藝術展。在這50餘場展覽中,有4~5個我們認為足夠好的攝影師。他們的作品足以值得在10年、20年甚至30年後,讓大眾仍然興趣盎然地欣賞,去體會這些作品是多麼的優秀。

這正是博物館的使命。也就是說,它要展示的絕非那種看一次,隨即就忘記的東西。我們要思慮未來,考慮長遠。要思考讓這些優秀的作品留存一段相當長的時間,因為它們會教大家學會新的東西。

在那以後,我們的展覽,我們都會精選出一部分留下。如何選擇最有意義、最好的作品?這是非常困難的。

現在很多藝術家、攝影師可能會拍攝系列作品。一組系列作品可能包括十幾幅二十幾幅作品,這樣才能表述出一個完整的故事,創作思路才能清晰地表現出來。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通常會進行精選,選出其中最具代表性的那麼幾幅,最完整表述故事梗概或其藝術精神的作品,來作為展品。

但是,被選擇的藏品也並不是說就是固定不變的。一方面我們要充實作品庫,一方面也要進行替換。有些作品隨著時間的流逝會被替換出去,因為我們時常在思考什麼是這個民族、這個國家真正值得去看去思考的,所以我們的作品也一直在更新。

對連州來說,因為它的定位是一個公共藝術博物館,具有公共交流的職能,所以我們的選擇會更加慎重,會更多地考慮大眾的需求和他們的價值傾向。

一件藏品的意義,不只是秀一些圖片,它的意義其實是引導觀看的人去思考。就像照片是不是嚴肅和真實?是不是我們當下真實的一種反映?它作為一種視覺表達方式,是不是可以取代文學?這些問題都是我們可以引導觀眾去思考的,也非常重要。

「17號,2017」,巴普蒂斯特·哈比雄拍攝,連州攝影博物館開館展展出作品

澎湃新聞:而今這個時代,充斥著視覺圖像,每個人都在拍照,網路上也可以看到各種圖像。在這種情況下,攝影博物館的意義何在?

薩瓦爾:現在是圖像時代,我們要區分兩種圖像,一種是商業圖像,這種圖像是為了滿足人體的感官需求,是大眾化的、平庸的,沒有辦法精英化的;另一種是具有教育意義的、能夠使人思考的,具有形而上價值的一種圖像。博物館的意義肯定是(展示)第二種,我們來博物館肯定是要看那種使我們能夠確認、讓我們反思、讓我們換一種角度來看待圖像的一種東西。

從我從事這項職業開始,我所一直期待和夢想的是,無論是孩童還是成年人,他們在參觀完博物館並離開時,帶著滿腔的震驚,他們能去反思,原來這個世界比自己一直以為的更為複雜。

進入一家博物館,我們要做到事情並非重複地觀看日常看慣的圖像,而是去感受一種顛覆的力量。今時今日,在這個可視化的世界,我們擁有的只有「證據」。我們在地鐵里或廣告上看到的圖像,讓我們感到愉悅。對我而言,圖像的功能並非提供愉悅。還是應該嘗試著讓人更好地理解這個世界,為了讓人和自己生活的世界保持一定的距離,與那些強加我們、逼迫我們的東西保持理性的距離,保有一定的自主意識。博物館就應該是這樣一個讓我們去擁抱自主意識的場所。因此,博物館的真正價值,在於評判這個世界,而非簡單的商業價值。

「十年-鳳凰縣的姑娘,1992 -2002」,庄輝拍攝,連州攝影博物館開館展展出作品

澎湃新聞:怎麼看待本次連州國際攝影年展「你的自拍桿」這個主題?博物館的角度會對此怎樣回應?

薩瓦爾:在父母那一輩是沒有數碼相機也沒有自拍桿這種拍照方式的,但今天幾乎所有人都會用自拍桿。觀眾會拿著自拍桿在「我的自拍桿」展覽主題板下面自拍。為什麼會有自拍桿這樣一種需求,它是從哪裡來的?它跟新技術有關嗎?新技術的背後一定是有一種新的需求,使我們的生存狀態發生一些改變,這就是我們這個博物館要引導大家去思考的問題之一。「你的自拍桿」這一主題提出來之後,會引導觀眾去思考我們的生活中為什麼需要自拍桿,我們為什麼需要自拍桿自拍,這是一個非常有生命力的主題。

澎湃新聞:本次攝影博物館開館展的四個展覽是如何做選擇的?將其並置在一起有什麼用意?

薩瓦爾:這個問題,我們經過了反覆的思考。為什麼是這四個人?為什麼不選擇別人?這是妥協的結果。作為一場在中國舉辦的展覽,需要平衡。年齡、國籍、風格、技術手段,各方面要取一個均衡值。這樣的話,肯定不能偏重於某類型的藝術家,所以就會出現兩個中國人兩個外國人,有的偏重數碼技術,有的偏重傳統風格。他們都非常的前衛,喜歡探索,使用最新的藝術手段,進行藝術創新。這四個人的作品有形而上的意義,他們的作品讓我們思考。因為作品中有很多幻象,乍一看是現實,仔細看又不是現實,讓我們思考現實是什麼。他們在向我們揭示一個真理,就是圖像是一個謊言,它向我們編織了一個色彩拼接的謊言。它是一種信仰,我們可以選擇去相信,或者去反抗它,相信它背後的東西。這些作品讓我們思考圖像如何主宰我們的生活?我們是誰,我們要做什麼,我們的目的是什麼、意義是什麼?我們如何與圖像共存,如何與圖像相處?這就是我們選擇這四位藝術家的初衷。

「大衛·鮑伊,紐約,1996」,阿爾伯特·沃森拍攝,連州攝影博物館開館展展出作品

澎湃新聞:你在此前特意提到讓博物館遠離膚淺與消費主義,這句話針對什麼具體情況?攝影博物館會具體作出哪些回應?

薩瓦爾:中國是一個商業化非常發達的社會。圖像的商業化,造就了非常繁榮的一種狀態,許多圖像不斷被生產出來。但問題是,商業是這個時代的神,它在掌控我們,使我們無法真正自由思考,它是反自由的一種東西。很多致力於做純藝術、做教育的博物館,會刻意遠離過於商業化的經營方式,給人們保留一個自由思考的空間,讓人們在這裡能夠平靜下來,能夠回退,能夠有空間去經營自己內在的自由,擁有不受商業化干擾的自由思考能力。博物館作為一片凈土,肯定要有反對消費主義的立場。

當然,任何博物館都不能完全離開商業,博物館要維持運營、要購買藏品,但這裡有一個度的問題。博物館要製造一個空間,讓藝術家、攝影師有尊嚴地去思考。博物館既要有一定的商業活動,又不能夠被商人所主宰,要保留跳出商業模式來思考和評判這個世界的權利。

澎湃新聞:作為連州攝影博物館的法方館長,在國際性和在地性之間,會如何作出平衡?

薩瓦爾:西方有這樣一種觀點,資本主義的偉大和可怕之處是它可以用金錢的力量把世界統一起來,世界變得統一化、同質化,同時也變得庸俗化。作為博物館館長,之所以與中方聯合籌辦這樣一座博物館,是想在儘可能保留地方性的同時,使它最大限度地國際化。用地方文化的獨特性,來療愈通俗化,或者說使得國際化具有更多的特點和生動性。連州是一個很特別的地方,在這個地方建一座博物館有很多困難。它太獨特了,地方性太凸顯了,但困難也是它迷人的地方。在連州這樣一個能夠很好地抵抗全球性的地方,建立一個博物館,一方面可以保存中國藝術的一些特點,又可以使得它在國際化中去吸納亞洲非洲拉美的一些元素。作為法方館長,很想看一看這些嘗試能夠走多遠,能夠到達什麼樣的程度。因為見過太多的國際性的博物館,最後變成高度同質化的一個繁殖體系,很想看看連州會不會不一樣。

連州攝影年展期間的連州街頭

【相關新聞】連州國際攝影年展本屆主題「你的自拍桿」

2017連州國際攝影年展以「你的自拍桿」為主題,與2008年栗憲庭提出的「我的照相機」遙相呼應。九年的時間,世界已經發生了巨變,普通人手中的相機變成了手機,公共場所到處可見「自拍桿」。

「自拍桿」是屬於這個時代的全新的攝影配件,表面上看,它的產生是為方便手機攝影而對我們肢體的一種延長,是更大程度地解放人們拍照的束縛。隨著以iPhone、iPad為代表的智能手機、平板電腦等具有多功能、高效、移動互聯種種特徵的新一代工具的誕生,使得手機在能拍照的同時兼具互聯網移動終端的功能,極大地加速了圖片的生產與處理,衍生出社交媒體、圖像分享平台等各種APP軟體。這樣的背景下,攝影師們開始不約而同地借勢,裝備、篩選工具,並嘗試進一步延展攝影的邊界。而新的角度與觀看方式由此誕生,一種更加個人化的視角,它使得「我」可以隨時介入這個世界。

亞當·潘卓克(波蘭)作品

主題展由法國及西班牙藉策展人桑德拉·冒納克(Sandra Maunac)、紐約國際攝影中心策展人喬安娜·蕾韓(Joanna Lehan)、中國當代藝術策展人張冰共同擔綱,將展出來自美國、英國、西班牙、阿根廷、南非、日本、埃及、中國的二十多位藝術家的作品:在《臉的剖析》中,長居日本的英國攝影師雅各布·伯格(Jacob Burge)嘗試探索關於身份與隱私的複雜問題;《萬歲,那黑色的母獅》是南非攝影師扎尼奧·穆侯莉(Zanele Muholi)探討和處理自身的身體、將身體與材料或物體混合的一次探索,一次對黑色人種人格的美學化;馬克·佩奇(Mark Page)從互聯網尋得的圖像組成一個想像中的英國海邊城鎮《海邊的蘇德利》這些圖像被列印,裁剪,建成模型,拍攝後再摧毀;《我的,你的,我們的?》在大量日常的隨拍,筆記和塗鴉中,內藤由樹(Yuki Naito)放棄了慣常的工作方式,而是輕鬆地探索日常的視覺線索;巴耶特·羅斯·史密斯(Bayeté Ross Smith)的《同族》 探索了服裝,種族和性別影響著他者對身份、個性和品格的看法;葉甫納的《直播計劃》是一個在網路直播平台上定期發生的表演項目,每期節目中,藝術家和參與者將進行現場表演,觀者可在直播時段與通過彈幕留言和發送禮物表情和表演者進行實時互動;雷本本的手機攝影項目 《一日一照》在經歷了十年的歷程中所折射的時空變化以及社交媒介的發展進程。

特別展之一將展出三位日本大師的作品,《民謠山河》是近年來廣受關注的須田一政(Issei Suda)的代表作品,記錄了日本各地節慶、祭祀、歌舞風俗;瀨戶正人(Masato Seto)將帶來其新作——故鄉福島拍攝核泄漏之後的景物《銫》(Cesium);以反映亞洲的戰爭傷害為主要創作方向的老攝影家江成常夫(Enari Tsuneo),走訪太平洋戰爭中日本士兵屍骨棲身的十多個島嶼完成《鬼哭之島》。特別展之二是休斯頓攝影節藝術總監溫迪·瓦曲絲(Wendy Waitress)策劃的《從觀念主義到紀實——拉丁美洲六人展》,將帶來六位當代拉丁美洲攝影家作品。

個展部分也將呈現中國、日本、加拿大、美國等地的50餘位攝影師的精彩作品。開幕周還將舉辦國際影像專家見面會、國際攝影書市、學術論壇、幻燈放映會等活動。

(黃冠喬對此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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