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恩怨各一半

大蠻是在打算自殺的時候，遇見的黑子。

那是個好天氣，薄薄的雲下，陽光亮堂卻不刺眼。風也只是輕輕的拂過，鑽進人的鼻子還帶點甜味。

大蠻挑了一段幽靜的河流。只有嘩嘩的河水聲與大蠻作伴。

大蠻蹲了下來，洗了把臉，嚼了一把自己平時不抽的煙。然後像電影中的橋段一樣，一邊回憶著自己的人生，一邊慢慢的往河中心走去。

可能是回憶的太入神了，在河中央好一會兒，大蠻才反應過來：河水太淺，還淹不死自己，真是蠢到家了。大蠻覺得自己無藥可救，好不容易醞釀的自殺的氛圍也沒了。站在水中乾笑了幾聲後，他向河對岸游去。

接著，大蠻就遇見了黑子。

黑子那時還不叫黑子。大蠻發現它時，它還只是趴在岸邊有一搭沒一搭喘著氣的一坨。大蠻走過去戳了戳它的頭，後者一動不動：它已經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叢林經驗豐富的大蠻一眼就認出來它是一隻狼崽，看大小，應該還沒斷奶，也不知是什麼原因讓他和母狼分開了。大蠻手指頭沾了點水，試著放在它嘴邊。果然，它還會下意識的吮吸。

叢林向來殘忍，這隻狼崽能活到現在，不知用了多少運氣。而它現在又遇到了大蠻，這已經是奇蹟的範疇了。因為大蠻打算把它撿回去。是的，大蠻打算把它當做孩子來養。

大蠻想自殺其實是有原因的。

大蠻的愛人再給他生下個女兒後就走了。幾個月後，女兒也出了意外。那天大蠻回到家時，女兒睡的被窩已經涼了，只剩下那攤開的被子和爐前灰燼上清晰地狼腳印向大蠻訴說著悲劇。

不過大蠻並不會因為這件事就要把狼趕盡殺絕。他雖不博愛，但也不會憤世。

至於這隻狼崽，是因為大蠻知道，狼是很通人性的。都市裡那些有關狼的傳言大都扭曲了事實。殊不知，狼性可比人性可靠得多。

撿回狼崽後，大蠻算是找回了日常，女兒剩下的奶粉也有了用處，閑下來時，看著狼崽憨態可掬的模樣也是不錯。

當狼崽成了小狼時，大蠻覺得要給它起個像樣的名字了。想前想後，決定叫它黑子。黑子一身毛全是亮麗的銀灰色，估摸著是大蠻想不出來相襯的名字了。至於黑子，它倒沒什麼，自己沒辦法提意見在先，再者也不好為難大蠻這樣一個粗人再去想名字。

多數動物的成長速度都比人快，狼也是。僅僅幾年，黑子就能幫著大蠻進林子打獵了，並且驍勇異常。不管什麼獵物，只要是大蠻一槍打出去，黑子就能把對方弄死拖回來。

每當這時候，大蠻也不管黑子願不願意，總是先賞它口自己釀的燒酒，再不輕不重的用手去揉它的頭。黑子則是溫順的蹲下，用腦袋迎著手掌向上供著。一人一狼儘是安詳，就連那桿還冒著煙的獵槍和黑子還留有獵物鮮血的獠牙，都顯著一片溫柔。

也許是打獵時投入了太多精力的緣故，平時的黑子懶得很。來了人吭都不吭一下，只是趴在那裡頭也不抬的斜眼瞟。來往的少數人認出了黑子，也默不作聲，知道狼不會無故的傷人，而多數人只會笑笑大蠻，覺得他笨，養了一條好吃懶做的狗。大蠻倒是不在意，畢竟這也給他省了不少麻煩，連鏈子都不用給黑子裝了。

這天，大蠻在河邊休息。黑子沒在身旁，估計是去逮些小東西解悶去了，大蠻也沒叫他，自顧自的洗臉。

忽的，大蠻餘光掃見對岸林子里走出個東西。先一看，大蠻以為是只猴子，正眼看去時，發現那竟然是個小孩。全身赤裸，看模樣有個八九歲，也不知道是誰家孩子。

不過不管是誰家孩子，這樣走在叢林里和找死沒區別，自然不能放著不管。於是大蠻放下獵槍，游向對岸。

對岸，那孩子正探到河裡喝水，突然見大蠻從河裡冒出來，像是受了驚嚇，往遠一跳，和大蠻保持著距離。

大蠻覺得奇怪，這孩子全身赤裸也就罷了，近了一看，全身肌肉也不像是個八九歲的小孩能有的。大蠻正打算詢問，腦袋卻「嗡」的一下，整個人呆住了。

那是女兒，是自己的女兒啊！左肩那塊暗紅的胎記映射進腦海，和記憶中的那塊慢慢吻合。

她怎麼還活著？她怎麼活到現在的？……大蠻沒空餘去想這些問題，腦海全被那塊活在眼前的胎記佔滿了。

「……」大蠻想開口叫她，卻發現自己還沒給女兒起名字。啞了半天，輕輕叫了一聲「孩子……。」

「呼」，一個身影把大蠻撲倒在地，卻是一邊突然冒出來匹狼。撲倒大蠻後，那狼又對著大蠻的脖子咬來。大蠻下意識的用手一檔，一陣刺痛，讓大蠻瞬間清醒，他猛地把狼一甩，踉蹌的站起來。

這時，黑子及時趕了過來，和那匹狼廝打在一塊。

大蠻顧不上閑著，急著想把女兒帶回安全地帶。然而，再看向那女孩時，那孩子卻向黑子沖了過去，幫著那匹狼。

大蠻一下明白了，隨著心也涼了下來。

那匹狼和黑子扭打了一會兒便甩開黑子，帶著那孩子沒入叢林，也不知為何。黑子也沒追，大概是吃了虧，不敢妄追，只是擔心的看著大蠻的傷口。

大蠻望著那孩子消失的方向，兩眼空洞。直到胳膊上傳來刺痛時才回過神來。他向黑子招了招手，示意回家了。

晚上下起了小雨，稀稀拉拉，讓人心煩。

大蠻在屋裡包紮傷口。傷口很深，差一絲就傷到了動脈。不過這已經很幸運了，被狼咬了一口，竟然還沒少塊肉。

大蠻對那匹狼恨得牙痒痒，他大概知道女兒是怎麼一回事了。

之前就聽說過，有母狼會撫養人類的小孩。這種母狼一般是在哺乳期時，自己的孩子死了或丟了，自己又母性未泯，就會去抓些其他動物的幼崽來撫養，包括人類的孩子。而自己的女兒，肯定是那時被白天那匹該死的母狼叼走了。

大蠻要抓緊把女兒搶回來，雖然胳膊上的傷口還有著火辣的痛，自己握獵槍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這事很難，他又得一個人去。不帶黑子是怕它傷到自己的女兒，但沒了黑子，在林子深處，他怕是連那匹母狼都贏不了。

大蠻深吸了口氣，再次緊了緊背上的獵槍，準備出發！

門外突然傳來了黑子的怒吼聲，大蠻眉頭一皺，沖了出去。

外面，黑子和一匹狼扭打在一塊，正是白天那匹母狼。大蠻直接架好獵槍，只要黑子和那母狼一分開，母狼就死定了。

母狼似乎力量上不及黑子，但老練的很，雖然黑子可以壓倒它，卻傷不到它。

終於，母狼一個靈活的側滾，徹底甩開了黑子，它以為自己成功逃脫，卻不知送入了大蠻的槍下。

「砰」一槍中了母狼的腹部。黑子趁機一口咬斷了母狼的脖子。

天賜良機，大蠻沒想過母狼會找上門來。這樣一來，只要找到女兒就好。

大蠻走到母狼的屍體旁。母狼的眼睛還睜著，眼中滿滿的不甘。大蠻蹲下，正打算收拾下母狼的屍體時，黑暗中猛的衝出來一個黑影，撲倒大蠻。是白天那個孩子！

那孩子張口就向大蠻咬來，稚嫩的臉因憤怒變了形。大蠻見是自己女兒，不好隨便出手，一時半會又推不開。焦灼之際，黑子一躍而起，一口咬中了那孩子的脖子！

大蠻腦袋「轟」的一聲，臉都白了，情急之下，他抓起獵槍對準黑子的腦袋，「砰」。

……

在雨中坐了好一會兒，大蠻開始慢慢的看周圍：女兒還是死了，自己把黑子教得很好，女兒的頸動脈和氣管全被咬斷了；黑子也死了，腦袋開花血和女兒的學混在一起，染紅了好大一片雨水；一旁，母狼的屍體靜靜躺在那，流出的血染紅了大蠻半邊褲子。

看著母狼的眼神，大蠻突然明白了，黑子就是這母狼的孩子啊！所以它才會不顧危險找上門來！所以它才對黑子只守不攻！它和自己一樣只是想找回孩子而已……。

大蠻哭了，歇斯底里，似乎他才注意到這一地屍體，似乎他才注意到自己又一無所有了。他的拳頭一下一下砸在地上，濺起一片血紅。

……

第二天，大蠻來到了他愛人的墳前，把女兒、黑子和母狼依次埋好。又拿起那桿獵槍，埋了，又挖出來，又埋了，又挖出來……反反覆復，最後，他長長，長長的嘆了口氣，似乎要把靈魂吹出一般。然後拿起獵槍，離開這已有些許雜草的墳頭。

簡單的豐富

大道至簡，而豐富的靈魂正源於此。

在這裡，您將體會幸福，感受溫馨，在輕鬆愜意中品味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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