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圓的秋黃-李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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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

李木生，中國著名作家。李木生老師在《濟寧看點》開設《午夜燭台》專欄，以饗讀者 。

方圓的秋黃

李木生

應寫的活壓著摞，我還是要分出一小塊閑心，在這樣的深夜裡，寫秋黃——方圓小區的秋天之黃。

當然不是秋葉的黃，是秋陽的黃。秋陽的黃，最嫩最柔的是夕陽，悄然，敞亮。淹沒在秋的深綠里，虔誠地也奢侈地嘗試著獨自享受一份秋黃，就覺得人生竟是開掘不盡的。

走在矮腳櫻夾著的深深的彎道上，腳下已是黑暗的暮色，卻有影影綽綽的夕輝在褐紅的密葉間迷離閃爍。拐個彎，踏上三十幾磴黃黃高高的踩石，走過那片池塘，就有兩個秋陽迎著你，一個在天邊，一個在水裡，天上的溫和從容水中的調皮晃動。走過去，回首間，池塘里現著奇異的圖畫：黃黃的高樓在水中粼粼著一個金色黃昏，它的旁邊，就是那株高高的銀杏倒立著，淋淋著夕陽的包漿。那三十幾磴的踩石，彎在水中，仿若一座金子的橋，踏實而又溫暖。抱著暖日的池塘旁，偎著座小山，兩株沐著晚霞的青松，立在山頂好似就要起飛的鷹。

軟軟和和的心裡，早已是一片嫩嫩的鵝黃。

紫薇的粉花還在成簇地開著。稍稍地彎點腰，貼近它，就會發現一層薄薄的淺黃，火苗般在花沿上跳舞。我不管晚陽將我的影子拉得老長，卻透過紫薇，看見一棵艱難成活的銀杏，簡簡的枝上萌著稀稀小小的葉，簡稀的枝葉間，一隻圓圓的麻雀亮著晚輝，襯得藍天有了高遠的意象。

東北角的十四號樓，也在夕陽里，將自己修長的身影，熔鑄在立於它北面的龐大而深藍的寫字樓上，層次分明，亦幻亦真。又遠又近的夕陽，就是它們的媒人了。我感動著，這是一種撕扯不開的緣分了，深藍得幾乎呈現著黑里，有了十四號樓黃黃的俊俊的身段，映得藍黑的大樓就有了夢般的飄逸。它們還會在一起一百年嗎?你守著我，我守著你，風裡雨里，再不分離。只是那時，它們還會記起我寫的這些文字吧。

沒膝的柏叢，浴著晚陽，密密匝匝卻又透亮得猶如名貴的瓷器，那種乾乾淨淨的綠黃，讓人喜歡得忍不住去輕輕地撫摸。

那棵春天裡種在十一號樓前的楷木（黃連木），舒展在亮黃里，已經沒有了曾經的紅葉，細碎的葉叢上又生髮著寬寬的葉，樹身粗了高了，已從腰上長到齊額。這是于娟的媽媽蘇老師專門讓人捎來的樹苗，她承繼了女兒的遺願，已讓這種名貴的樹木栽遍曲阜與天下，長成感動中國的「挪威的森林」。秋陽真好，它就在草叢間，讓我與這棵楷樹，並排留下了讓我銘記的合影。我知道，也相信，等到它長大成「人」，玉樹臨風的時候，我已經老得蹣跚難行或者竟已成土。我給它說，咱們一起長吧，你漸漸長大，我漸漸變老。這一刻滿地的淺黃，就會成為生命末尾時一豆不滅的燈盞，融化寒冷，照亮暗夜。

還有那片棗林，那些梧桐，數不清的柳與玉蘭，十數棵菩提，這裡那裡移來的老槐，當然還有那些散布的石頭，那條石壘的小河和數十條磚鋪的小徑，都沐著夕陽的亮黃，安恬如新。連小鳥的唧唧與兒童們的呀呀，都有了亮亮黃黃的色彩。一切都在生長著。

我是蘸著嶄新嬌黃的夕照，寫下以上的文字。

2017/9/2日夜、3日清晨，寫於方圓忻居墾荒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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