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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讖:印在詩中的預言

作者:黎荔

你問我:「詩是什麼?」追問一個形而上有意義嗎?就像「任何戴著手錶的人都可以告訴你現在的時間,但是誰能告訴你時間是什麼?」一首詩烙下了對生活的理解,體驗和表達,甚至奇想與預言。詩人潛伏等待著閃爍於生命角角落落的契機,它們奪去了生命中一粒粒小小的火花,以書寫的形式翻動生命的皺摺。語言不能改變什麼,語言什麼不能改變。但詩人在作詩無意中預示了後來發生的事,在詩歌史上卻是經常出現的事,說起來甚是神秘,這就是詩讖。

最著名的詩讖,出自隋煬帝之手。他開鑿運河,乘鳳肪下揚州,一日忽得一詩曰:「三月三日到江頭,正見鯉魚波上游。意欲持釣往撩取,恐是蛟龍還復休。」這首詩寫得不怎麼樣,然而隋煬帝卻交付樂工,令隨行的宮女合唱,煬帝聞歌甚為得意,但有識者卻暗訝為不祥。因為當時李淵已漸成勢,鯉李二字同音,所以詩意有李淵化龍之意,正合大唐起興之象。隋煬帝又有《索酒歌》云:「宮木陰濃燕子飛,興衰自古漫成悲。他日迷樓更好景,宮中吐焰奕紅輝。」後來,他宴飲歌舞的迷樓為唐兵所焚,「宮中吐焰」竟葉詩讖。詩讖之類,是不是氣機感應所致呢?

有兩位我喜歡的大唐才女,均有詩讖傳說。一位是薜濤,一位是李冶。薛濤在唐朝詩歌天才輩出的時代,獨樹一幟,笑傲群雄,但作為「女校書」流落風塵,難有美滿姻緣。薛濤8歲時的「梧桐詩讖」,讓父親驚訝和擔憂——父親用《詠梧桐》小試愛女才華,「庭除一梧桐,聳干入雲中」,卻不曾想小女兒脫口接之:「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估計當時眉宇間還透著幾份帶著不屑的淡定自若。古有曹子建七步成詩,薛濤在庭中轉三圈就能脫口而出,才氣逼人,只是這詩暗藏讖語,「迎送」、「往來」是不祥之兆也。據說其父愀然久已。後來,絕代芳華果然成了周旋眾人之間的官妓。

李冶6歲時的「薔薇詩讖」,與薜濤有相類似之處,當時年僅6歲的她提筆作《薔薇詩》云:「經時不架卻,心緒亂縱橫。」其父見曰:「此女聰黠非常,恐為失行婦人。」李冶是一位生性浪漫、瀟洒不羈的女子,據說「美姿容,神情蕭散。專心翰墨,善彈琴,尤工格律」,讓人怎能不愛,但……但她怎可與陸羽、釋皎然、劉長卿、朱放、韓揆、閻伯鈞、蕭叔子這麼多這麼多的男人意甚相得、情投意合呢?估計和現在的女明星與很多人有緋聞近似,是一朵公共玫瑰,自然難得善果。我想李冶定是曾經徹骨地愛過又失去了,才會變成門庭若市的「緋聞才女」,最終,不知道是在「安史之亂」的戰火中失去了下落,還是因「朱泚之亂」被唐德宗下令亂棍打死。很小的時候,就讀過李冶的《八至》,「至近至遠東西,至深至淺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當時真參不透,現在想來,李冶如此淡致的言辭,非飽經世事怎能誦得出呢?

唐代詩人劉希夷曾作《代悲白頭翁》詩,其中有「今年落花顏色改,明年花開復誰在」句,作後感覺有讖,於是又作一聯:「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過了一會,劉嘆道:「此句似乎還像是詩讖。人之生死由命,難道會因此而改變嗎?」於是,把兩聯都寫入詩中,誰知此詩寫後不足一年,他就被奸人所殺。有論者認為劉希夷中了「明年花開復誰在」和「歲歲年年人不同」之讖。

詩人寫其他文類,可能也會有詩讖的發生。居於「初唐四傑」之首的王勃,一篇即席而作的《滕王閣序》充分展示了其無以倫比的才華,此賦一出,華蓋古今,無出其右者。可以說,到了字字珠璣的地步。《滕王閣序》最後一段是「勃,三尺微命,一介書生。無路請纓……」每每讀到這一段,總讓人百般感慨。王勃死於27歲,以令人惋惜的意外方式天才謝幕。他在交趾探完親後,於唐高宗儀鳳元年(公元674年)秋八月渡南海回返,因風浪而墜入大海……或許,一年前,在滕王閣上,王勃就已在無意間為自己的命運悄悄作了註腳:「盛筵難再,蘭亭已矣」。

死於詩讖的詩人古今都有。1931年11月19日,徐志摩搭乘的「濟南號」郵機飛至濟南附近,忽然撞上開山。在死前的幾個月,徐志摩留下了預言式的詩讖:「那天你翩翩的在空際雲遊,自在,輕盈,你本不想停留,在天的那方或地的那角,你的愉快是無攔阻的逍遙」,而在再前的幾個月,他發表了《愛的靈感》,那裡面的詩句更象是詩人對人間的訣別之辭:「現在我真正可以死了,我要你這樣抱著我直到我去,直到我的眼再不睜開,直到我飛,飛,飛去太空,散成沙,散成光,散成風」。這種詩讖密集出現,還有一首短短的《黃鸝》,如徐詩人短短一生的寫照:「但它一展翅,衝破濃密,化一朵彩雲;它飛了,不見了,沒了——象是春光,火焰,象是熱情」。至於他的散文《想飛》,結尾部分直接寫道:「天上那一點子黑的已經迫近在我的頭頂,形成了一架鳥形的機器,忽的機沿一側,一球光直往下注,硼的一聲炸響,——炸碎了我在飛行中的幻想,青天里平添了幾堆破碎的浮雲。」

郁達夫於小說散文之外,詩詞亦佳。風流蘊藉,情意率真,皆如其人。郁達夫詩多自讖之語,如一九三五年《四十言志詩》云:「卜築東門事偶然,種瓜敢詠應龍篇?但求飯飽牛衣暖,苟活人間再十年。」郁達夫抗戰期間在香港、南洋從事抗日救亡活動,新加坡淪陷後流亡蘇門答臘,一九四五年九月被日寇憲兵殺害。1935年的郁達夫若有預感,「苟活人間再十年」。 郁達夫的另一首自讖詩《釣台題壁》:「不是樽前愛惜身,佯狂難免假成真。曾因酒醉鞭名馬,生怕情多累美人。劫數東南天作孽,雞鳴風雨海揚塵。悲歌痛哭終何補,義士紛紛說帝秦。」 此詩於1931年1月23日寫於上海。郁達夫遇害的地點是印度尼西亞,為東南亞國家之一。蘇門答臘島西瀕印度洋,東臨南海;「東南」——東南亞」,金雞鳴叫,時值雞年;大海沉沉,日已沒落。在東南亞某國某島上,風雨如晦,海中揚塵,最後劫數難逃。

也許,人們在日常生活里,會戲侃為「破口話」,或者什麼「烏鴉嘴」,還別說,真有這麼回事!不管是暗示也好,預言也罷,不幸言中的事,古來皆有。文如其人,有怎樣的文字,就會有怎樣的人生,品性將會左右和影響人生。一首詩雖然寫於一時,記錄的卻是一段人生。詩即詩讖。詩之所以為讖,是因為詩人創作時說出了不可說破的秘密,古人曾描繪過「詩的啟示」降臨時那著魔般的情形:「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而一首詩寫完時,通體就像透亮了,虛脫了。類似莊子所說的「天人合一」。而這個秘密一旦被說破,就等於未經上天允許預知了自己的未來命運,這就是「泄露天機」,詩人們就要因此受到懲罰,即聞一多所說的「遭受天譴」,或說中讖。

當然,有的詩人命硬,中讖非己身而是他人,比如,李白供奉翰林時,奉詔作《清平調》詞三首,其中第二首寫道,「一枝紅艷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將楊玉環比作趙飛燕,後楊玉環縊死馬嵬坡,和趙飛燕落得一個下場。人以為中了李白詩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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