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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為父母不接受自己性取向痛苦嗎?其實我們自己才是問題的答案!

作者:她她

編輯:野馬

題圖來源:幾何體

大家好,因為工作時間的緣故,這是我第一次參加有家長出席的親友會活動,很高興認識大家。我叫她她,今年32歲,我是29歲才真正意識到我是拉拉的。比起在場眾多很早就天賦過人、無師自通的同人,我屬於絕對的後期開發、自學成才型。

最近,看了吳幼堅老師一系列關於拉拉的博文,感觸良多。我發現,幾乎所有的同人不管是拉拉也好,GAY朋友也好,都和三年前的我一樣,面對問題愛向外找答案——我們最大的痛苦莫過於父母不能理解自己,要麼做鴕鳥,以為隱藏得好就萬事大吉,要麼希望通過做些什麼讓父母能變得開通一些。這越發讓我覺得有責任與更多同人朋友分享一下,我是如何從父母不能理解的糾纏中解脫出來,輕鬆做自己的心得,相信對那些希望得到家人理解的同人朋友會有一些啟發。

首先,我要澄清我的觀點:儘管我是選擇向父母以及公眾出櫃,我這麼做是性格使然,另一個原因是,我願意成為站出來為這個群體盡點綿力的人。但在我看來,無論對父母出櫃與否,對人家以外的人出櫃與否,形婚與否,甚至直接進入異性婚戀(我指的是隱瞞對方的前提下,我堅決不贊同這樣做),任何一種選擇都沒是非對錯,沒有哪種更高尚、更好,另一種就自私,就不好之分。我認為,僅從所謂道德的角度評價任何一個選擇都毫無意義,每個人做某種選擇都有其原因,我尊重每位同人朋友的選擇。我之所以把個人經歷和心得跟大家分享,僅僅是想讓大家看到除了一味改造父母之外,也許我們還有其他不同的選擇。當然,最後要怎麼選擇,是每個人自己的事。

回想起三年前,最初我也曾走過能瞞則瞞,能拖則拖,不能瞞,不能拖,到那天再算的死路。但最後還是被一個我很信任的親人賣了,不得不對父母坦白從寬。

出櫃之後,我經歷了眾多同志都熟悉的「父母出櫃後遺症三部曲」—— 一醫二鬧三相親。先是被父母要求去看心理醫生。那時我很配合,與其說我去看病,不如說我想帶父母去看病。結果,變成了父母給醫生看病——當一個醫生告訴父母我沒問題,他們氣急敗壞,他們說那個醫生才自己有病,再也沒有找她做治療;我也被要求去相親,儘管我再三事先聲明,去只是結識朋友,但之後父母依然會一臉期望問我有沒感覺,完全屏蔽我的話;軟的不行,老媽也來過硬的,放過「斷絕親子關係」之類的狠話。我還是很幸運的,至少媽媽沒以死相挾。那時的我總是不死心,每次回父母家看望他們,都試圖跟他們擺事實、講道理,天真的以為只要把性取向科學知識告訴他們,他們就能理解我了。

可是,我錯了,我忘記了,一旦當一個人內心堅定了「我是為了你好」的想法,他/她就看不見我的真實需求了,無論我說什麼都沒有用的。於是,我越是想改變父母的觀念,他們就越是執著於改變我的性取向,每次見面大家都不歡而散。後來,學習心理學以後才知道,其實我做的事情,和父母對我做的事情本質是一樣的,我們都在做著一件註定會失敗的事——改變對方!

不過,很幸運的是,三年前我偶遇生命中很重要的恩師——心理學。通過自學心理學,我才能勇敢做自己。

在座的同人朋友,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想過,是什麼阻礙我們做自己?是我們的父母嗎?

我知道很多朋友認為,是父母不能理解我們,所以,我們才痛苦。那為什麼有些同人的父母也不能理解接納他們,譬如我,但他們照樣能做自己呢?

真的是我們的父母在阻礙我們嗎?還是我們自己呢?

和眾多同人朋友一樣,三年前的我也認為,如果我的父母能開明些,我就不會那麼痛苦了。我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父母身上,我不能接受父母不理解我、父母不夠完美這個事實。為了不面對的這個我們不願意承認的事實,我們用各種各樣的方式來逃避。

三年前我的做法就是做鴕鳥,自以為隱瞞就可以相安無事,好像大家就可以開心快樂了,這種開心一定是表面上的。白天我對著家人微笑,到了夜晚,獨自嗚咽。又或者,我想盡辦法改造父母,跟他們講性取向的科學知識,企圖讓他們變得更開通,更理解我。

我知道,還有其他各種版本的逃避:譬如,逃婚,我們不得不遠走他鄉,舉家團圓的日子,我們家都不敢回;又譬如在家庭壓力下,我們選擇進入異性婚戀又或者形婚。

我們以為,這樣就「考慮家人感受」,就「孝順」了。但實際上,任何感情都有生命,它每天都向我們申訴著我們的無情和軟弱。我們在選擇離開愛人的同時,把對父母和自己的憤怒轉嫁到其他人和事身上。最可怕的是,這一切發生於無形,連我們自己都無法意識到,這是為什麼我們胸口總有一團無名火,總是活得那麼壓抑和憋屈的原因了。

我們常常以為不碰觸傷口,傷口就不在了。我們對父母不能接受真實的我們這個事實視若無睹,以為這樣就可以擺脫它的控制了。我們像小孩子一樣,拒絕看到我們的父母不夠完美這個事實,苦苦渴望著,只要我如何如何,父母就會變成一個開通的、理解我的人了,這樣我就舒服了。這種否認,會令我們在「必須得到父母的認可」的漩渦中越陷越深。我們本來是想擺脫這件事對自己的消極影響的,但適得其反,它們對我們的影響反而越來越重。

實際上,要想做到輕鬆做自己,只有一條路:接受,接受父母不能理解我們的事實,接受父母不夠完美,承認這是不可改變的。

所謂接受,即直面我們人生中的所有真相,深深地懂得,任何事實一旦發生就無可更改,而且不管多麼親密的人,即便是父母也好,愛人也罷,我們都不能指望他們為我們而改變。即使對方改變也不是因我們,而是他們意識到自己有問題而改變的。在沒有學會接受之前,我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別人身上,我們幻想父母可以更好,我們做各種改造父母的工作。期望父母為自己改變一下,那麼自己就得救了。但任何一個獨立的人,都不會按照我們的意願改變的。所以,這種期望註定會失敗。

在這裡我強調一下,接受父母不夠完美,不是宣揚悲觀論,而是以更積極的態度面對這個現實。因為,學會接受之後,我們的注意力會轉移到自己身上,我們會醒悟:自己才是問題的答案。

我們大可大哭一場,對自己宣告:父母是不可改變的,有這樣的父母是我們這輩子最大的命運。每個人愛的能力都是從父輩學來的,不是每個父輩的教育方式都是健康的,父母已用他們學會的最大最好愛的本領來愛我們了。我們必須意識到,有些父母在自省方面患有癌症,試想,你會要求一個絕症患者做正常人的事情嗎?我們可以原諒他們的不足,從現在開始放下期待他們完美的執著,因為我們已經長大,不再是小孩子,我們已過了「必須得到父母認可,我才能做我認為對的事情」的年齡。現在的我們已經足夠強大,強大到即使父母不理解我們,我們可以理解他們,我們可以自己支持自己。

帶著這份包容和理解,父母不理解我們的阻力並未消失,也未被我們遺忘,但我們對它的糾纏就結束了,我們的心靈從此重獲自由。更重要的是,只有這樣我們才可以溫和而堅定地做自己!

我知道,我這樣說,肯定會有人會說我不孝,怎能這樣對待父母呢?孝順是中國傳統文化的核心價值觀,在我看來,只有對自己負責,才能真正孝順父母,才是好的孝順。如果當孝順可以無視傷害他人(孩子,或者任何其他人),那就是壞的孝順,是愚孝。這種行為實際上是一種打著愛或者道德的旗號,父母對子女實施的控制行為。我更崇尚另一種孝順——孝而不順。這種孝順,不以犧牲孩子的自我為前提,孩子可以自由選擇孝順父母的方式(誰規定孝順只有和異性結婚生子這一條路,我們為什麼不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得到幸福、孝順父母?!)。這種孝順是孩子的自主選擇,並非出於道德的壓力,這才是真正的親人間最真摯的、最純靜的情感互動。更重要的是,我們要把愚孝的鏈條從我們這一代斬斷,相比教給孩子知識,遠不及給他/她一個充滿愛和尊重的成長環境,一個健康的人格重要.

最最奇妙的是,往往當我們真正放下改造父母的執著心那一刻開始,對方也在變化。我自己的經歷就是這樣。

2009年春節,我在打算跟父親當面溝通前,特意跟心理群的群友做角色扮演,練慣用非辯護式的溝通方式模擬跟父親對話。最後,我選擇了給父親發簡訊,我說:

「爸爸,我知道你不能理解我為什麼這樣,你震驚、憤怒、惶恐、絕望,幾乎所有同志父母都有這樣的反應。我知道,你希望我改變是不希望我不幸福,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得到幸福不是只有和異性結婚生子一條路,我會用我的方式得到幸福。」

「爸爸,你可以無視你女兒喜歡女生這個事實,也可以無視你們要拆散我們我的痛苦。我知道你以有我這個女兒為恥,但是,我以我勇敢地做自己為榮。爸爸,你依然可以拒絕學習同性戀科學知識,繼續保持對同性戀的誤解和偏見,拒絕看到我的傷心。這都是您的權利,我尊重。但是,我仍然會做我自己。」之後09年 11月,我又寫了一封長信對爸爸:

「爸爸,我知道你和媽媽一直都在幻想,有一天我會變,找男友,和女友分開。我感覺,你們似乎看不到我喜歡女生這個事實。」「我知道幾乎所有同志父母最初都這樣,我完全理解。不過,也有的父母是通過學習科學知識,最後能坦然面對,甚至投身同性戀公益活動中去。當然,你們選擇原地踏步,我也能理解,總之我都能接受,我尊重你們的選擇。」

「這幾年,我身體力行為同性戀群體爭取權益做了一些工作。譬如,通過吳幼堅老師博客跟廣大同人分享我的學習心理學的心得;給央視當紅心理清談節目《心理訪談》專家李子勛寫信,指出他在一期節目中對一名女同的誤診等。」信中我還邀請爸爸參加廣同親友會第二屆同志父母懇談會。我說,「其實,我知道你鐵定不會參加。我理解你的感受,也尊重你的選擇。無論你和媽媽怎麼看我,我為自己而驕傲!」

這兩次溝通每次我都很溫和地表示理解父母的感受,並尊重他們的選擇,不要求他們做任何改變。同時很堅定地告訴他們,我依然會做自己。

沒想到父親給我回信——

「我很高興你至少跟我說了實話。我現在只想活得簡單點,慢慢地老去,所以我不會去參加什麼會議,這點請你理解。」

「有時候我也想,你過你的日子為什麼要搞得那麼驚天動地呢?我對你還有一點建議的話,就是你既然要選擇這樣生活,就要活得比別人更精彩、更滋潤,這才是你真正要做的,至於其他我認為少做為佳。」

通過09年整整一年的努力,隨著我逐漸放下改造父母的執著,父母的態度也在改變。從以前避而不談,到現在雖然不會主動提及女友,但是談話如果與女友相關,我不會刻意避諱在父母面前提及女友。我知道,能做到現在這樣,對父母來說已經很不容易了。

而且,還有一件事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今年春節要跟父母的戰友一起吃飯。在還沒見到叔叔阿姨之前,我還一直頭大,如何應付他們問我結婚沒有,什麼時候結婚之類事情。但是,很意外的是,見面他們竟絕口未提這個話題,我猜想應該是父母提前就幫我應付了。難道現在父母反過來為我減輕負擔了?

9月5日親友會活動之前,我跟上次一樣,把親友會活動邀請函轉發給父親,邀請他來參加活動。信中,我依舊錶示,我知道他不會來,我尊重他的選擇。不過,我希望跟他分享我的生活點滴,所以,還是把我的發言稿發了給他。這三年,儘管磕磕絆絆,我和女友這段感情讓我和父母越走越近,或者說這段感情幫助父母更看清真實的我。

本文有部分內容引用武志紅老師的文章,再結合自己的心路歷程,忠心感謝武老師的文章帶給我的啟發和改變。

本文由她她授權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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