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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想成真的另類解決之道:縮身啊

保羅·薩夫拉尼克40歲出頭,是一位職業病理療師,和妻子奧德麗生活在內布拉斯加州最大城市奧馬哈。自從小時候從同州的林肯市搬來後,還從來沒離開過自己長大的那套房子,工作好多年後才還清上學的貸款,然後眼看著20年、30年、40年過去了,人生死死地被遙遠的財務計劃捆綁死,越來越沒有出頭之日。

亞歷山大·佩恩的新作《縮身》中,馬特·達蒙飾演的保羅,在一次老友的家庭聚會中,面對一個「先走一步」的「縮身小人」,抱怨中交代清楚了自己那再為普遍不過的「美國式個人前史」。在階層固化、經濟停滯,就連地球都快因爆炸人口和退化環境而瀕死的當下,曾經誘人的「美國夢」似乎再不可能實現。

既能改善生活又可拯救地球的機會來了。挪威科研人員15年前通過若干次的小白鼠試驗,發明了安全有效的縮身科技,並身先士卒地與30多位志願者一道,不可逆轉地縮身成10厘米出頭的「小人」,並建立起一個讓世人艷羨的烏托邦社區。5年後在伊斯坦布爾生物科技博覽會上,高調向媒體展示成果時,這個「小人國」不但新生了兩名嬰兒,還只生產出不足一個正常人類廚餘袋的垃圾。

與佩恩在美國中西部平凡日常中表現生活詩意的前作迥異,「科幻片」《縮身》有著一個未來感和趣味感十足的開頭。博覽會上「小人國」集體亮相的畫面被直播到全世界,魚市裡的韓國人、貧民窟里的西非人、酒吧里的美國人……不同民族瞠目結舌地在電視畫面前呆住了。其中最饒有趣味的一個借喻畫面是南亞人在巨大的佛像腳趾邊看著平板電腦,畫中畫巧妙傳達著只有造物主才能縮放的比例。而接下來的一場戲中,男主角的老媽卻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在房內叫著「太餓了」,雖然她一小時前才剛吃完飯。

由馬特·達蒙飾演的保羅,不疾不徐地將主題故事,在庸常的婚姻和工作中展開。地理選擇上延續著佩恩前作《內布拉斯加》,老頭子固執前往領獎的林肯市,正是《縮身》中保羅出生的家鄉。影像風格和情緒感受上,若拋開奇觀式的「大小對比」,它依然還是一段中年人渴望改變自己的「杯酒人生」。當然,奇觀在《縮身》中是如此切題的重要和顯著,給佩恩電影帶來前所未有且高潮迭起的幽默,也就不可能讓觀眾去有意忽視。

保羅夫婦去「售樓置業中心」諮詢了縮身移民小人國的可行性。非常確鑿的,只需幾萬美元,他們就能住進花園大宅,享受超高福利,遠超他們體積和消耗量的任性買買買。可是,這對絕大多數對現實尺度世界不舍的人類公平嗎?酒吧里一個喝醉的客人斗膽抱怨,「你去了那邊後,還能和我們算同樣的選票嗎?你們創造著微不足道的財富,卻讓我們納稅人當寵物似的養著。夥計,給我這個正常人來杯正常啤酒!」

無論如何,夫妻倆心意已決,奇觀的高潮也在「變形記」中來臨。保羅「先走一步」,將周身毛髮剃光,牙齒拔乾淨——人身體上最堅硬的部分如若不弄掉,會產生三十二萬分之一的死亡幾率。一個墨西哥男人就這麼自爆了——集體被推進一個微波爐式的轉化艙。幾小時後,他們就被推到了新世界——那個曾幾何時只能在《格列佛漫遊小人國》中讀到的童話世界。糟糕的是,妻子在被剃光毛髮之後的關鍵時刻,居然反悔了,搭乘正常人與小人同列的火車逃走了。剩下孤獨的保羅,獨自面對這個無親無故的「完美世界」。

一年之後,為了向前開始全新的人生,保羅搬到熱鬧的公寓並開始與單身母親約會。樓上大戶型公寓里,住著個以派對度日的塞爾維亞富豪。脫離了大小對比奇觀的電影后一小時,不免讓觀眾替導演擔心,他該怎樣去發展這麼個突如其來的好點子。是的,他技術性地解決了生物、交通、居家乃至道德倫理等一系列「縮身難題」,但離開特效之後的「烏托邦小人國」,會不會變成另一個與我們生活別無二致的平庸日常呢?

過渡場次出現在保羅參加鄰居派對時,他被一個勾引自己的辣妞餵了一顆迷幻藥,場面整個飛起來後,又跌回清醒後的現實。塞爾維亞土豪宣揚著自己及時行樂的人生態度,「人類世界總該容許幾個我這樣的混蛋存在吧」。繼而,從清潔女工們那兒,觀眾看到了即便是烏托邦,也一樣存在著差距巨大的階層分化。美國工薪階層和東歐土豪縮身後,住上了夢寐以求的豪宅,可依然有墨西哥人干著苦力活,搭乘纜車和郊區公車,去往位於微縮世界邊緣那如同九龍城寨般的大型貧民窟。而帶領她們攬活兒的,是一個躲在電視機里逃到美國的越南難民女孩。這瘸腿女孩還是一個精力旺盛的貧民區聖母,力所能及地救助著貧民窟里一位位瀕死的村民。

小人國故事就此變身成另一則精彩的「摺疊」。本著某種環境政治正確原則,亞歷山大·佩恩及編劇搭檔吉姆·泰勒,有些簡單化和臉譜化地把越南女孩率領下的窮苦「小人兒」,塑造成正直善良和互助友愛的可貴人群。挪威科學家帶領的第一個小人國,在審判日來臨前,為了諾亞方舟式的救世信仰,牽羊帶馬走向可以抵抗洪荒的地下掩體——現實世界中的「世界末日種子庫」,本就位於挪威斯瓦爾巴群島的一處山洞。即便越南女孩可以跟隨保羅一同避難,可沒有人類存續大視野,只關心眼前鄰里需要幫助的她,反而顯現出最難能可貴的大愛。在某種程度上,她像極了《三體》里的「程心」,只是在大劉直男式的宏大書寫中,那是一位可以被讀者憤怒著去矮化的「聖母」。到了充滿憐愛之心的亞歷山大·佩恩這兒,就成了在挪威峽灣中展翅飛舞的美麗花蝴蝶。

文:seamouse 本文刊載於20170912《北京青年報》B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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