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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在這世上 沒有一樣感情不是千瘡百孔的

1995年9月8日,張愛玲在洛杉磯被發現去世,此時離她真正去世已有三四天。她曾說,生活是一襲華麗的袍子,上面長滿了虱子。無心卻寫下了自己的生活,張愛玲晚年生活潦倒,穿著超級市場最便宜的鞋,因為害怕蟲子不停搬家,公寓設施簡陋,一張行軍床,連書桌也沒有。袍子上那「華麗」的光,可能就是「虱子」本身。提起張愛玲,我們會想到什麼?

生在這世上,沒有一樣感情不是千瘡百孔的。

人總是在接近幸福時倍感幸福,在幸福進行時卻患得患失。

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硃砂痣。

物化蒼涼的寫法,在那個時代,張愛玲寫男男女女的恩怨,「男人徹底地懂得了一個女人之後,是不會愛她的」。二十多歲就寫透痴情男女的張愛玲,自己的感情生活卻令人感慨。遇上胡蘭成的她卑微到塵埃里,被傷之後這朵花也就凋謝了。寫小市民斤斤計較的生活,她也是為數不多自稱為「小市民」的作家。她寫人性脆弱不堪的一面,但就像許子東老師所說,寫盡人性的惡,再回頭,一步一光明。魯迅亦是。當時有人批評她只是注意衣服上一粒粒精美的扣子和弄堂石板上踩下的腳步聲,如今回頭再看,當時所謂為政權發聲的文章,大抵無人問津,有的成了笑談,張愛玲的文章越來越多人重讀。重讀本身不做評判,但每個時代的確是落地的,時代下的人在日常生活中暈染了時代的底色,它是具體的不是宣傳口號。「可惜我們只顧忙著在一瞥即逝的店鋪櫥窗里,找尋我們自己的影子」。重讀張愛玲,其實是在重讀我們自己。

《第一爐香》

小說《第一爐香》寫的是上海女孩葛薇龍想繼續在香港求學,去投靠了姑母梁太太。梁太太家在半山的華貴住宅區,薇龍看到,「梁家那白房子粘粘地溶化在白霧裡,只看見綠玻璃窗里晃動著燈光,綠幽幽地,一方一方,像薄荷酒里的冰塊。」梁太想把薇龍當做誘餌來吸引男人,薇龍有所察覺,腳步惶恐來回踱步,面對選擇,卻還是睜著眼走進了聲色犬馬的生活。

看著衣櫥滿滿的衣服,薇龍忍不住一件件試,竟都合身。她猛然一想,「這跟長三堂子里買進一個討人,有什麼分別?」樓下洗牌跳舞,而薇龍一夜未睡,試了一件又一件,那柔滑的軟緞像《藍色多瑙河》,流遍了全身。

被花花公子喬琪喬傷心後,薇龍想回上海做一個新的人,這時卻病倒了。病中想起父親書桌上鎮紙的玻璃球,沉沉的,像人生中厚實的、靠得住的東西。

「她生這場病,也許一半是自願的;也許她下意識地不肯回去,有心挨延著……」

生活中我們又是否自己欺騙著自己?

薇龍最後嫁給了喬琪喬,一邊為姑母找人,一邊給喬琪喬掙錢。文章結尾,大幫水兵上前調戲,喬琪說他們把你當什麼了,薇龍道,有什麼分別呢,不過我是自願的罷了。喬琪伸手點煙,「火光一亮,在那凜冽的寒夜裡,他的嘴上彷彿開了一朵橙紅色的花,花立時謝了,又是寒冷與黑暗……」

即使有良知,也只是一閃而過,頓時又陷回黑暗中。

《中國的日夜》

張愛玲這篇1947年的散文寫她在菜場的所見,細膩簡單,如陽光下若隱若現的葉脈,清清楚楚地纏繞在一起。穿著補綴布衫的行人,賣橘子小販的響亮一喊,古剎千年鐘下出走化緣的道士,肉店老闆娘對鄉下親戚的訴苦與抱怨,網袋裡瓶瓶罐罐和青菜你進我退傾斜著……

譙樓初鼓定天下;

安民心,

嘈嘈的煩怨聲下沉。

沉到底……

中國,到底。

另一篇小說《留情》里,女主人公敦鳳不喜米先生去探望重病的前妻,生氣來到舅母家,米先生一同前往,一人滿是無所謂,話語藏鋒,一人默默受著,多是無奈。舅母心想,兩人什麼背人的話不好說,卻到人家家裡來眉來眼去的?

是啊,

生在這世上,沒有一樣感情不是千瘡百孔的,

然而敦鳳和米先生在回家的路上還是想愛著。

這是不是千千萬萬你我的生活呢?

ps:傲(lan)嬌(duo)的分割(結束)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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