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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寫的姿勢及用筆藏鋒露鋒的誤區與誤讀

凡學習書法者,必先知書寫的姿勢,必先學藏鋒與露鋒的起筆方法,看似非常簡單的問題,卻眾說紛紜,各行其是,存在著諸多誤區與誤讀,給一些初學書法者帶來困惑和迷惘,今就相關問題采諸家之說,試辨之,以共勉。

1、書姿站坐執筆對錯問題

書姿包括兩個方面,一是寫字站坐問題,如何站、如何坐?二是執筆問題,什麼樣的方法是科學的正確的?

白蕉在《書法學習講話》云:

兩腳平放桌子下面,身體坐穩,重心不偏;

頭要端正,視線才正確集中,看到全面;

肩背要直,不可傾斜,胸部和桌面保持適當距離;

左手按紙,右手提筆書寫,左手對右手起著支援作用和平衡作用,對身體重心起穩定作用;

在書寫巨幅大字的時候,左右腳分前後,如果雙腳並立,不能使用出全身力量。

白蕉講的主要是坐姿,站姿只是方便寫大字而已,如榜書。

孫曉雲的名著《書法有法》,以西晉瓷俑、北齊《校書圖》、五代《文苑圖》等為佐證,證明古人基本上是一手執紙、一手執筆,懸空書寫的。此前啟功主編的《書法概論》中,也曾引用一幅古代圖畫,一手執筆,一手執一紙筒書寫;另有一照片,像是啟功先生自己的示範。想像在以竹木簡為主要書寫材料的時代,在細細的竹木簡上書寫,大概左手執簡、右手三指執筆,左右手配合書寫是便利的、合理的。細細的簡如果放在几上書寫,可能反而不便。這樣的書寫狀況,產生相應的以轉指為主的筆法,進一步相應的是,寫的都是小字。即如鄭杓《衍極》所說:「寸以內,法在掌指;寸以外,法兼肘腕。掌指,法之常也;肘腕,法之變也。魏晉間帖,掌指字也。」魏晉之前當然也有大字,比如漢碑,至少摩崖要採用題壁式書寫。銘石、題署一類的字,寫法可能就不是標準的「古法」。帖學範疇內的古法,是以二王為代表的精妙的轉筆方法,而銘石書傳統中的筆法,始終都沒有達到二王那樣精細多變的程度。到宋代,高桌椅配合的書寫狀況成為常態。使用高桌椅非常方便,然而,左右手的配合減弱了,腕臂由懸空變得可以支撐了,執筆的姿式也便變成了「腕平掌豎」,總而言之,毛筆接觸紙面的方式簡單化了,「古法」也便慢慢失去了。當代人即使知道古人的書寫狀態,大概也沒有必要學魏晉人的樣子書寫。時移世易,天地江河,無日不變,我們應該了解古人,但還要在現在的條件下寫字。

書姿的另一個就是執筆法。據說,唐代韓方明、陸希聲論筆法,都來於右軍,有撥鐙法、「五字法」的說法。「撥鐙」一說指馬鐙,一說「鐙」通「燈」,從來都莫衷一是。實踐證明,「五字執筆法」是實用而科學的,而「古法執筆」或「三指法」亦可,在這裡,執筆沒有對錯,有時候只是習慣和愛好問題。李煜把撥鐙法和五字法混為一談,總結出八字:

擫:大指上節下端,用力向外向右上,勢倒而仰。

壓:食指上節上端,用力向內向右下,此上二指主力。

鉤:中指指尖鉤筆,向下向左內起,體直而垂。

揭:名指背爪肉際,揭筆向上向右外起。

抵:名指揭筆,由中指抵住。

拒:中指鉤筆,由名指拒定,此上二指主轉運。

導:小指引名指過右。

送:小指送名指過左,此上一指主往來。

五字執筆法,把五個指頭的作用,皆用一個字說明,就是:擫、押、鉤、格、抵。雖雲五字,身教則易,言傳難明。講五字執筆法,以沈尹默講得最細緻。

前人論執筆,「指實掌虛」最為重要。虞世南《筆髓論》說:「指實掌虛。」李世民《筆法訣》說:「大抵腕豎則鋒正,鋒正則四面勢全。次實指,指實則節力均平。次虛掌,掌虛則運用便易。」蘇軾說:「把筆無定法,要使虛而寬。」又云:歐陽文忠公謂余「當使指運而腕不知」,此語最妙。方其運也,左右前後,卻不免欹側;及其定也,上下如引繩,此之謂「筆正」,柳誠懸之言良是。指實,才能筆實,點畫才能果斷有力;但指實不是用蠻力死死把筆。蘇軾說:「獻之少時學書,逸少從後取其筆而不可,知其長大必能名世。仆以為不然。知書不在於筆牢,浩然聽筆之所之而不失法度,乃為得之。然逸少所以重其不可取者,獨以其小兒子用意精至,猝然掩之,而意未始不在筆,不然,則是天下有力者莫不能書也。」掌虛,才能「運用便易」,使轉自如。使轉自如,才能免於生拉硬扯的蠻力。據說蘇軾是用三指執筆法寫字的。 「把筆無定法,要使虛而寬。」「方其運也,左右前後,卻不免欹側。」「知書不在於筆牢,浩然聽筆之所之而不失法度,乃為得之。」

這幾句話,實在是過來人語,度人金針。綜前人所論,執筆是為了用筆,而用筆的實質,可以從兩方面去認識:其一,就執筆深淺來說,大體以母指尖為支點,構成一個槓桿。這樣,筆鋒向任何方向的運動,與筆頂都應該是相反方向的。這實際上也是「逆頂」、「澀勢」的原因。蘇軾還說過用筆「如逆水撐船,用盡氣力,不離舊處」,也是要找到這種槓桿作用。找到這種作用,是「撥鐙」、是「撥燈」、是「撥挑」、是「寫」;找不到這種作用,順鋒拖過,是「畫」、是「描」。蘇軾所謂「浩然聽筆之所之」,就是強調筆鋒寫過去,而不是人力拉扯過去。也正是如此,「方其運也,左右前後,卻不免欹側」。否則,筆桿如果總是垂直於紙面,哪裡會有槓桿作用呢?其二,就使轉來說,也大體以母指尖為中樞,構成一個轉軸系統。因為筆毫是軟的,沒有轉的作用,勢必偃卧。轉筆相當於齒輪傳動,其力學原理與槓桿作用是一樣的。通過手,最終使三維空間里多向度的這兩種機械運動,映射到紙面上,所以點畫才會耐品耐嚼。

如果想讓多向度的運動無滯無礙,手就越少依傍越好。在無所依傍中找到「節力」的感覺,就庶幾近道了。因此,枕腕不如懸腕,懸腕不如懸肘。朱履真《書學捷要》說:「懸臂作書,實古人不易之常法。上古席地憑几,又何案之可據?凡後世之以書法稱者,未有不懸臂而能傳世者。特後人自幼據案作書,習於晏安,去難就易,以古法為畏途,不以為常,反以為異矣。」當然,懸腕懸肘,的確是苦事,如果不想費事,啟功給出了個方便法門:「書寫落筆之前,先用筆向空畫個圈圈,所要寫的字,以不超出這圈圈範圍之外,那麼就說明你這時執筆的高低,提不提腕,懸不懸肘等,是符合要求的自然的。」啟功平常話里,自有機鋒。北宋黃伯思《東觀餘論》云:「流俗言,作書皆欲懸腕,而聚指管端,真草必用此法乃善。予謂不然。逸少書法有真一、行二、草三,以言執筆去筆遠近耳。今筆長不過五寸,雖作草書必在其三,而真行彌近。今不問真草字,必欲豪指管端,乃妄論也。今觀晉、宋及唐人畫圖執筆者,未曾若此,可破俗之鄙說。」

至於「龍睛」、「鳳眼」之說,亦有別法。世間事,諸多無有對錯,執筆問題亦如此,但無可爭議的是「五字執筆法」最為通行最為大眾認可。

2、藏鋒露鋒問題

蔡邕說:「藏頭護尾,力在字中。」王羲之說:「存筋藏鋒,滅跡隱端。」褚遂良說:「用筆當如印印泥,如錐劃沙,使其藏鋒,書乃沉著,常欲透過紙背。」米芾說:「無垂不縮,無住不收。」這是藏鋒的理論基礎。

入門學書,最先接觸的藏頭護尾,莫過於「用筆箭頭路線」,在起筆處先繞一個圈子,收筆處再繞一個圈子,讓學書者跟著指揮棒轉。我自己學寫字時是這樣,後來教學,也是如此。記得一次看到有個清代的家鄉人寫的柳體楷書,其橫畫起筆居然沒有畫一個三角,而是側鋒而下;收筆也似乎並不圓圓滿滿地寫一個側點,而是意到便收,字卻筆筆皆活,很有精神,這才開始懷疑教科書。再後來在啟功主編的《書法概論》中看到對「用筆箭頭路線」的明確批評,算是得到了印證,確信這一做法的無稽。沃興華《論筆法》認為這是宋人筆法理論指導下的產物。他並不全面否定,但也指出了其不足之處:

必須強調,宋代筆法說容易出現兩個誤區。一是「逆入回收」的說法既明確又規範,沒有歧義,沒有別解,容易扼殺個性表現和創造能力。如果老師不動腦筋地照講,學生不加思考地照做,大家不知所以然地如法炮製,寫出來的筆畫會千人一面,千篇一律。二是這種筆法理論,割裂了動態的書寫過程,局限在筆畫之內作靜態分析,將原來屬於連續書寫時自然產生的「逆入回收」當作筆畫的一部分來表現,結果為起筆而「逆入」,為收筆而「回收」,回收與逆入不相連貫,造成上下筆畫缺乏聯繫,如同積薪,毫無生氣。甚至還會將逆入與回收誤解成封閉式的藏頭護尾,在筆畫兩端重重按頓,如同加上兩個圓形的句號,截止了筆畫的運動態勢,使它們毫無向外擴展的張力,米芾稱這種寫法為「倒收筆鋒,筆筆如蒸餅。『普』字如人握兩拳,伸臂而立,丑怪難狀」。

實際上,說清楚藏鋒、露鋒之所指,也不容易,這又牽涉到銘石體、寫書體的異同。沈曾植《全拙庵溫故錄》云:「南朝書可分三體:寫書為一體,碑碣為一體,簡牘為一體。」又說:「碑碣南北大同,大抵於楷法中猶時沿隸法。簡牘為行草之宗,然行草用於寫書用於簡牘者,亦自成兩體。《急就》為寫書體,行法整齊,永師《千文》,實祖其式。率更稍縱,至顛素大變矣。李懷琳之《絕交書》,孫虔禮之《書譜》,皆寫書之變體。」沈曾植見識洞達,持論公允,足資取信。銘石之書,雖然上承甲金,但以刀跡逼於書跡而論,無疑全盛於東漢豐碑大碣;而豐碑大碣的書寫者,既稱善書,當然也長於簡牘。這裡的簡牘,指漢代的竹木簡牘,而不是後世的尺牘。細玩簡牘墨跡,確實存在「逆入」的現象。之所以這樣寫,當然是為了得力。蓋寫簡之時,要找到兩個因素:其一是筆鋒與簡的位置關係,亦即恰當的角度;其二是筆鋒受壓的程度,亦即發揮彈性的適當力度。這兩個因素恰當,寫起來才得力。否則,露尖順鋒,筆鋒是滑溜的,不但寫出來的點畫沒有力量感,甚至簡直無法成字。正是這一實用的需要,加上行筆過程中前後承接關係的原因,產生了「逆入」的的筆法,也產生了逆入的審美心理。「逆入」這一藏頭之法,當然會被相對莊重的銘石體所採用,因而產生折刀頭的起筆方法。吾丘衍《三十五舉》云:「隸書須是方勁古拙,斬釘截鐵,挑撥平硬,如折頭刀,方是漢隸。」正是抓住了這一特徵。愈是漢代晚期,這種折刀頭的起筆方法愈是得到了強調。晉代銘石之書,《王興之墓誌》以及我們熟知的「二爨」,顯然屬於沈曾植所謂「大抵於楷法中猶時沿隸法」者,也是強調了這種折刀頭。至於北魏墓誌、造像,方筆具在,應當是這種起筆方法的自然延續。

實際上,銘石書的發展,始終就有兩個源泉:其一是筆;其二是刀。正如沈曾植所說,「碑碣南北大同」,而寫書卻另是一體。但是,自晉室南遷,北方則長於碑榜,南方則長於簡牘,寫書之體與銘石之體,似乎參商相隔。南朝禁碑,銘石之書式微;北方也並不全是只學刻石之書,早在北魏,王羲之的影響就已經為北方取法。《魏書》卷十九《任城王傳附元順》載:「(元順)九歲師事安樂陳豐,初書王羲之《小學篇》數千言,晝夜誦之。」像《張玄墓誌》、《元略墓誌》的書丹者,應該不唯長於碑版,也同時長於簡牘。這種吸收了寫書體優長的銘石體,在後世成為主流甚至唯一。到唐代,歐褚是北派而頗學王羲之,自茲以降,不再有純粹的銘石體,銘石體表現於唐碑,成為經寫書體改造的銘石體,或者說寫書體與銘石體合而為一。我們在學習歐、褚、顏、柳大楷之後,往往造成向行草書過渡的困難,二者之間似乎鑿枘不合,其實就是銘石體與寫書體的不同基因,畢竟還潛在著的緣故。也正是這個原因,如果糾結於歐顏柳等大楷不放,不把目光放在行草上,不縱觀歷代法帖,則所理解的點畫,乃是刀下的點畫、孤立的點畫,因而行草書終究不得其門而不入。許多人寫一輩子,就沒有邁過這個檻,這是一個相當普遍的現象。

而寫書體同樣以簡牘為祖,特別是簡牘中的草書。簡牘中的草書,謂之漢草,或謂之章草,是草、行、楷書的淵源。觀察《河西漢簡》即知,它基本上捨棄了過於複雜的「逆入」起筆法,而是用了差不多「欲橫先豎,欲豎先橫」的側鋒的起筆方法,魏晉間的楷、行、草書,亦即寫書體,莫不如此。「側筆取勢,晉人不傳之秘」的原因,也在於此。側鋒起筆,在瞬間調整筆鋒,發揮筆鋒彈性。即如朱和羹《臨池心解》所說:「余每見秋鷹搏兔,先於空際盤旋,然後側翅一掠,翩然下攫,悟作書一味執筆直下,斷不能因勢取妍也。」簡化了「逆入」的起筆方法,但仍能達到「逆入」的作用,其美學原理與「逆入」的方法是一致的,只是操作簡便,更利於書寫而已。

由此而論,書法斷無不藏鋒的起筆,而藏鋒分為「逆入」和側筆兩種。碑法側重於逆入,而帖法側重於側筆。而後世或因不明就裡,或者為了言說的方便,把「逆入」之法說成是藏鋒起筆,把側筆之法說成是露鋒起筆。「露鋒」二字其實害人不淺。不解側鋒本意,誤露鋒為尖筆。點畫露尖,不僅起筆方法不對,更重要的是既以尖筆起筆,也便無法打開筆鋒使用筆鋒的彈性逆頂發力,使點畫入紙沉厚,只能輕輕畫過,即使再強行加重筆畫,也只能進入另一種「提按」的誤區,與真正的法度,可謂南轅北轍了。而側鋒起筆,實在是筆法的第一關鍵。說它是第一關鍵,當然首先表現在時序上,起筆決定著點畫的書寫方法,也決定著點畫的形態和質量,不能過起筆這一關,一切也就無從談起了。「側翅一掠」間,打開了筆鋒,寫出的點畫成為「面」的形態,才可以稱之為點畫,否則就只能成為「線條」。而「線條」一詞,實與書法之旨大悖。欲用「線條」一詞替代「點畫」者,差不多可以說是不懂書法的。所謂打開筆鋒,意即倪蘇門《書法論》所說:「發筆處便要提得起筆,不使其自偃,乃是千古不傳之語。」

「逆入」的方法既被說成是「藏鋒」,而藏鋒又是必須遵循的法則,所以受到後人重視。特別是清代碑學興起之後,無論方筆圓筆,居多以「逆入」方法起筆。像何紹基所臨《張遷碑》,儘管《張遷碑》給人以方筆的印象,但他臨的效果是圓筆起筆較多,而且顯然大量運用了「逆入」的起筆方法。而趙之謙所書智果《心成頌》,許多起筆方法是畫一個三角形式的「逆入」起筆法。不拘方圓,總之是做到了「藏鋒」。在生宣長鋒、擘窠大字的境況下,碑派所創立的方法,往往奏效,這是清人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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