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之神畫——黃可華賞析
泰山乃宗岳，山莫大於之，史莫古於之。所謂「自有宇宙，便有此山」，其中沉積綿延、孕育生長著自然的生命和人文歷史的脈絡。古往今來，以語言文字歌頌吟詠其壯闊，用筆墨、影像再現其物態者，如潮如涌。但黃可華卻於泰山的日出、雲海、松柏、石刻之外，將視角投向了太古時代抬升沉降而成的泰山岩石，透過數十億年沖洗、煉造的山石肌理和筋骨血脈，以樸實深沉、獨到自如的攝影語言，展現靜穆凝練的自然本身，體現生生不息的文化圖景，詮釋天地人生的永恆境界。這一系列可謂之「泰山神畫」的作品，不僅再現了大自然鬼斧神工、出神入化的傑作，而且通過藝術的捕捉和表現，實現了從自然意象、文化圖景到天地人生境界的體悟和表達，既有澎湃壯闊之勢，又蘊含著人文思想的意趣。觀之，猶如狂濤巨浪滌盪心胸，激越間獲得寬廣寧靜的啟示。
自然意象是黃可華攝影獨到的切入點。從靈動的天鵝、凝重而詩意的殘荷、光影交織的水紋，到今天渾厚堅實、粗礪威嚴的泰山神石，延續了關於意象攝影的美學追求，在紛繁萬象中篩選提煉，通過攝影藝術捕捉物象無限變幻的表現形式，往往從視覺中呈現「自然」的片斷與局部，展示大自然永恆流動的瞬間，形成了開闔有序、氣韻生動、疏密相宜的視覺效果，具有真實而又意象的韻味。此次關於泰山神石的創作是一次新的探索和升華，進一步深入物象的肌理脈絡，大尺度、小局部，清晰再現泰山巨石的渾厚基調、凝重色彩以及粗獷的結晶顆粒和千變萬化的石彩斑紋，不僅突破傳統賞石文化關於奇巧、瘦怪、秀透等形態的取捨，而且一改古往今來人們仰望、俯瞰等為「識得山之真面目」的觀山視野，直接將目光投向了巍巍山石的細節和局部，纖毫不爽地呈現泰山神石千變萬化的紋理、疏而有致的縫隙、蒼勁凝重的色彩質地，既是逼真的、飽滿的、具體的，又是意象的、靈動的、飄渺的。由此形成了一種突破性的審美體驗，即聚焦山石之細節局部，卻使人強烈感受到巍峨高山的偉岸壯闊和大自然無邊的偉力；捕捉呈現自然本身的肌理圖式，卻使人超越了具象的存在，直達抽象而深遠的意境。我們或許可以將作品產生的美感概括為陽剛和崇高，或許可以說由此感受到了自然意象中的生生之節奏，感受到心靈的呼吸和血脈流動，以及作者隱而不露、沉靜若水的人文情懷，但更重要的是，黃可華的攝影創作突破以往的審美視野，通過博大與細微、厚重與靈動、具象與意象、整體與局部等一系列矛盾要素的碰撞融合，帶來藝術境界的升華和思想的啟示。
正是走過了從自然審美到藝術表現之路，黃可華關於泰山神石的攝影，並未停留於自然狀態的表現，而是用創造性的意象詮釋泰山的文化圖景和精神內涵。通過對泰山神石空間結構、物像元素的把握，找到其中永恆不變的質與骨、紋與彩、格與道，展現自然造化的浩瀚淵深，呈現了泰山這一歷史名山的人文積澱和歲月磨礪，進而通過對時空、畫面、構成的感知與塑造，形成心智參與建構的圖式，成為自然與藝術家共同建構的泰山之神畫，營構了開闊恢宏，萬千氣象的意象圖畫。尤為可貴的是，在黃可華的發掘與創作中，泰山岩石紋理的樸素、單純、簡省，往往黑白相間，籠罩著淡遠而迷濛的色調，蘊含了清、淡、簡、遠的美學原則，充盈著中國水墨畫的生動氣韻。如潘天壽先生所說，「宇宙間萬有之色，可借白色間之，漸增明度，宇宙間萬有之色，漸成灰暗而至消失於黑色之中。故黑白二色，為五色之主彩」，「水墨畫，能濃淡得體，黑白相用，乾濕相成，則百彩驕臻，雖無色，勝於有色矣。五色在其中，勝於青黃朱紫矣」。可以看出，黃可華的意象泰山的攝影作品，彷彿托之於繪畫的意象表現，把岩石紋理的節奏潛化為審美心理的節律動感，給人以無限的審美空間。由此生成的宏幅巨制，既是天地之神功、泰山之神畫，其中也包含著創作者的精神力量以及人與自然對話的靈氣和神韻。由平淡而生絢爛，黃可華用最樸素的語言，選擇最具代表性的泰山，詮釋了中國文化「單純、深沉、靈敏、博大」的特色，體現了對深遠精神境界的體悟與追求。也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認為，意象泰山的攝影不僅以藝術的形式探討物象的本質，概括其中的韻味，而且包含著深層次的文化解讀，可視為黃可華攝影新意象的又一代表作。
「屢變者體貌，不變者精神，精神所到，氣韻以生」。從自然意象到文化圖式，意象泰山的攝影不僅是對自然鬼斧神工的找尋與發現，是從石質紋理探索和展示中華藝術的文脈，更在於透過自然與文化，呈現出天地與人生的境界，啟示宇宙萬物的真實與情懷。歸根結蒂，人只是永恆宇宙的一個暫居者、一個過客，唯有發現天地的內在精神，才能在宇宙的浩渺和時間的綿延中，達到人生的高遠意境。所謂山巋然不動，代表大自然之永恆；水奔流不息，象徵時光的消逝流轉。關於泰山神石的意象攝影，正是通過呈現自然界中的至大至廣之物，營造了一個靜穆神秘而崇高的人文空間，展現了「無往不復的天地之際」，從中感受到深沉博大的力量，在齊同山川的境界中實現人生的追求。
黃可華的意象攝影以「意象」為特質，由自然的意象而延展至文化的圖式、人生的境界，往往不經意中見深刻，瞬間中見精神。我想，其中包含了黃可華樸實的人格，反映了他的文化理想、藝術觀念和價值追求，也帶給我們許多啟示。
黃可華
圖／黃可華 文／潘魯生
創刊於1943年
中國現存的我黨創辦最早的畫報
用影像見證新中國的誕生，記錄新中國的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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