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桂花飄香時
又到桂花飄香時
文|秋之語
晚上出去散步,跟愛人說著話,很不小心地,就飄來了那種沁入心肺的香。
我停下來,尋找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香里有甜、甜里融香的味,愛人輕輕地笑。
「桂花開了,香甜味自然就飄開來,還用得著尋找?」
桂花開了,一直開到你的心裡去,那淡淡的黃,乾淨的白,忍不住想去撫摸。
桂花的香味濃郁而不膩,輕風吹淡空氣里的浮塵,卻吹不淡桂花的香甜。
我是在桂花飄香的季節誕生的。
母親告訴我,她對桂花情有獨鍾,在她剛剛嫁給父親的時候,便在家院里移植了兩棵桂花樹。她生我的時候,家院里的桂花開得正瘋狂,香甜味更是霸道。
她喜歡桂花的安靜,喜歡桂花的溫情。
桂花不是單株獨開,她是跟夥伴們抱成一團,在桂樹的枝丫間,努力開放,開得最瘋狂的時候,她也不張揚,還是保持那份安靜,只是把自身的香味,盡情地拋灑在空氣中。空氣,也變得香甜了。
母親說,桂花盛開的時候,宛如金色的蜜蜂,只是蜜蜂嗡嗡地不停勞作,桂花就是安靜開放罷了。
母親讓父親打開窗子,讓濃郁的花香飄滿整個房間。
接生婆在那花香滿屋的房間里,淡定地把我送到父親的手上。
「千金啊,以後喝酒沒問題了。」
父親當時很是失望,我已經有了姐姐,他是準備母親生個兒子的,接生婆的話讓母親的眼底有了霧氣,母親只是靜靜地看著父親,看著父親懷抱里的我。
「又是丫頭。」
儘管如此,父親還是抱著我,端詳我長得是不是像他一樣帥氣。
倒是奶奶進屋說的話,讓父親毫不猶豫放下我,跨出房門。
「又是丫頭啊,我說人家都能生男孩,你們家怎麼這麼不爭氣啊。」
然後抬起小腳,顫悠悠地離去。
接生婆不得不把我抱到母親的懷中,悠悠地嘆口氣。「好好保重吧,誰讓你生了兩個女兒呢,這月子,可怎麼做噢。」
母親拍我小臉,親我額頭,柔柔地安撫著哭鬧不停的我,自己,卻沒一滴眼淚。
我剛剛能聽懂母親的話時,我就知道,桂花飄香的時候,我來到人間,騷擾了我的母親,一直到她白髮蒼蒼。母親說,是桂花濃郁的香味把我接到這個世界,我以後的路肯定都是花香滿徑。
只要是桂花開放的季節,我都會在桂樹下,嗅那濃香,嗅得飽飽的,我要把她所有的香味都吸入我心底收藏,直到來年。我要真正讓我的人生路上,飄滿桂花香。
入學年齡很快到來,可是兩個弟弟沒人照看,學校校長跑去我家多少次,父親就是不答應我上學,他說,女孩子上不上學無所謂,在家裡帶弟弟吧。
後來還是母親,讓我上了學,九歲啊,終於上了一年級。
可能是得來不易的東西才珍貴,我是那麼地熱愛著我的學習,熱愛著我的老師、我的同學。
無論語文還是數學,無論文化考試還是勤工儉學,我的成績,都能成功地讓老師走起路來昂首挺胸。
隨著年歲的增長,文化知識的豐富,我懂得了很多詩歌,很多解題捷徑。
最愛的,自然是寫作。關於桂花描寫的詩句,背熟的,理解的,是越來越多了。
綠雲剪葉,低護黃金屑。占斷花中聲譽,香與韻、兩清潔。
勝絕,君聽說。是他來處別。試看仙衣猶帶,金庭露、玉階月。
到了婚嫁年齡,父親很用心地為我選如意郎君,一直以來的優秀,讓父親對我倍加心疼。
他要為我選個家境好、才貌好、心眼好的男孩,因為我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做為父親的他,沒能給我那份厚重的保護,所以他要彌補在我的婚姻上,他要盡善盡美我的姻緣。
母親沒有說什麼,她理解父親對我的歉疚,以及努力彌補的心情。悄悄對我說,「只要你自己覺得好,就好。」
在那個桂花飄香的季節,我有了一份愛情。
在那個花香滿屋的日子裡,我羞澀地跟父親坦白了我的感情。
父親只是搖頭,什麼也不說,母親靜靜地笑著,然後把父親帶到那棵枝丫上綴滿桂花的大樹下,悄悄地說著什麼,父親先是沉默,繼而點頭,最後竟然微笑了。
我們的婚禮在第二年桂花開得最瘋狂的時候舉行了。
濃濃的桂花香甜浸滿我每一個毛孔,愛人牽著我,踏著落滿桂花的家院小徑,任那濃郁香甜的花香送我坐上迎親的車子。
……
如今,我的母親已經被歲月壓彎了腰,花白的頭髮滄桑的臉。然而,那株桂花樹,仍然在院子里開著。她打開窗戶,桂花那種特有的香甜,在她開放的整個季節,都注滿她的房間。
我和愛人會在晚上散步的時候,去母親的院子里,把她和父親攙扶出來,搬出竹製的躺椅,放在桂樹下,讓他們跟桂花的濃香,跟我們的時常陪伴,融入月色里,融入桂花飄香的空氣里。
每每這時,我總會在母親的倦怠里,吟自己的小詩。
枝丫里的桂花
似那成群的蜜蜂
靜靜地抱成一簇簇
任風吹
任雨淋
不急不躁
不溫不火
幼童被吸引著
嗅著鼻子
顫顫地走來
仰望那金燦燦的枝丫
這味
比媽媽的乳汁還香甜
姑娘們唱著歌
跳躍著
掂起嫩嫩的足尖
撅起粉粉的小嘴
那濃香
便已沁入心房
這就是您院子里的桂花啊
我親愛的媽媽
她伴著您的辛勤
伴著您的期盼
伴著您的滄桑
她的濃香里
分明滲進了您的溫情
要不
怎麼會帶有這醉人的甜
母親聽著聽著,笑容鋪開來,父親閉著眼睛,輕輕地搖晃。可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他渾濁的眼睛裡,蔓延著淡淡的霧氣。
「把家裡的桂花糖拿出來,帶回去,自己包湯圓吧,我包不動了。」
母親這樣叮囑我的時候,旁邊的愛人突然仰起頭,靜靜地凝視著月色里悄悄開放的桂花。
心靈的凈土,文字的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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