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誤解是表達者的宿命，那麼，被懟就是提問者的必然

許知遠這樣蒼白小眾的知識分子形象，這兩天突然走到了話題風暴的中心，幾乎和趙麗穎給家鄉捐錢修公路一樣熱度了。我也很難得對一個事件如此關注，幾乎發了四、五篇朋友圈，今天還忍不住再寫一篇公眾號。

《十三邀》已經是第三季，半年前好友凌峰就像發現一本好書一樣的推薦給我，那時候實在沒太關注，就像我家書櫥里有兩本《那些憂傷的年輕人》卻一直沒好好去讀過。

很多人第一次在朋友圈知道許知遠，應該是因為單向歷，而我最早關注他，是因為他的單向街書店，這是一家好書店。獨立，自我。

看到新一期《十三邀》採訪馬東的視頻，許知遠在裡面那種自以為是的偏執、優越與狹隘讓我毫不猶豫地就轉了一篇懟他的文章。我得承認這方面我也是非常無知淺薄的吃瓜群眾，與其說我不喜歡許知遠，不如說我的確不喜歡有一群把他當男神的精英知道分子們。對此我感到很汗顏，因為在絲毫不深入了解的情況下，我就加入了群嘲的隊伍，我也為自己感到憂傷。

再然後我用這幾天茶餘飯後的空檔時間，比較認真的又看了好幾期，我感受到我態度的一個轉變。就是突然有點佩服起這個人來。

許知遠有句很著名的話，帶著偏見來看這個世界。

其實我是這樣理解的，現在是一個不能輕易表達觀點和態度的時代，你在朋友圈，只要隨便有一點點角度，總會有人跳出來懟你。所以你的一絲一毫的心思意念，都是偏見。換句話說，不缺少偏見，同時也沒有正見。

而就是這麼個說句話都要小心翼翼的時代，我們連表達自己都覺得困難，哪怕小到衣食住行的細微之事，都不敢輕易發聲。因為網上真有人為豆花是甜的還是鹹的可以吵到天翻地覆。

他居然敢公然表達憤怒、不滿和各種看不慣，看不上。當他被懟的時候，他會有那種老實人式的憨厚和倔強，他尷尬地乾笑，這是採訪中間經常出現的短暫冷場，但他也不會惱羞成怒。這使得他身上雖然有一種堂吉訶德找風車決鬥的意象，但又不完全是一個戰士的形象。

因為幾乎他是沒有什麼攻擊性的，他只是表達，以及把他的問題問出來，不管是否會引致嘲笑與窘境，以及不論你說什麼，他固執地選擇相信他所相信的。

我更大的驚訝來自於，這TM多像高中時代的我。一個四十多歲的老男人，他居然有一種青春叛逆期小屁孩兒才有的那個勁兒，就是這個世界我告訴你，我不相信，我不樂意，而且我還不憋著，我就得說。還得衝到那些自以為很聰明的，整天給別人輸出價值觀，教別人怎麼生活的導師們面前去說：不！

這簡直就是十幾歲的我突然被賦予了某種超能力，於是終於可以把一件自己內心臆想了千百遍的事情，真的在萬眾面前就完成了的爽。以前有人跟我說，每天打開法治新聞版，會覺得是很多個他人在替自己犯罪，其實自己心裡何嘗沒有那些惡念。而我今天，簡直就是找到了一個人，替我撒野，完成我幾十年前的一個很酷的夢想。

我記得我的高中時代，我非常不理解為什麼有人會喜歡林志穎，要買他的畫報貼牆上，不理解為什麼要學粵語，就為了能唱流行歌曲。不理解我的同學們最熱衷的那些話題。少年是的我，心裡住了一個老夫子，固執地認為這些人實在太俗氣了，所以這個世界太俗氣了。我是全校唯一訂閱《收穫》、《鐘山》、《花城》的人，那個時候我只聽竇唯。

可是這在當時並不是多麼酷、多麼特立獨行的事情。十幾歲的年紀，其實玩伴是很重要的，孤獨，孤立，沒有人可對話，那種痛苦是非常非常鬱悶的。我膽怯、憂鬱、苦悶，對於我看不慣的，我哪裡敢表達憤怒呢，我只覺得自己是異類而自卑。而現在我將近不惑，反而活得越來越二次元，什麼流行我追什麼，我怕被這個時代拉下。

不要說敢於表達憤怒與情緒了，我覺得我連基本的表述日常生活都困難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微信里人越來越多，不再是一個私人化的社區，而是變得跟微博差不多了，成了一個鬧哄哄的廣場。無論我發什麼內容，總會莫名其妙冒出一個懟的人。最雷人的是有一次說了一句聖誕節要來了，被罵是漢奸。這個腦迴路我至今也沒想通。曬早飯會有人說你吃太多了。發點鼓勵自己的話，會有人說你雞湯。給桌面拍個照都有人說你太裝了。

有時我有點小想法會隨手塗鴉寫上一小段，本來只是想保留一個在路上隨時記錄的習慣，因為我心裡真的有個小小的寫作夢想。這樣也會有人說，靜靜你好空哦，感覺你每天不做事，就是找個地方喝杯咖啡，然後就開始拿出手機碎碎念呢。

我想起很久以前看到的一篇文章標題《失語與聒噪》，在這個嘈雜的到處都是聲音的年代，我看還是沉默最安全。8月到9月我寫完了一本很厚的日記本，因為我轉而和自己對話，我覺得這樣比較開心。

我不知道是不是像我這樣，不敢說，不願意說，不惜得說，沒有表達慾望的人會越來越多。於是我們還能聽到的聲音會是什麼呢？

《奇葩說》這個名字很妙，就是一開始就高舉了一個牌子，我們就是一群不正常的人在一起胡說八道，我們不負責傳播什麼正能量和價值觀。他們自黑在前，免得被罵到體無完膚。當然其實還是會被罵。羅振宇一直自黑臭奸商。許善友每次發言前，必聲明，下面我所說的都是錯的。所有這些，就是表達者在表達前必須舉起一塊免戰牌，才能有勇氣說點兒什麼。「被誤解是表達者的宿命」這是馬東說的，也是他們的真誠和勇氣。

我今天特意發了朋友圈，更正了我的態度：

其實就是一個讀書人，有點莽撞又有點天真的去表達他所有的不滿。像孔乙己，也像唐吉訶德。有他的傲慢與偏見，但也有他的笨拙與憨厚。

我還是希望許知遠們經常發聲音的，而且多一些這樣的對話。希望不要因為甚囂塵上，鋪天蓋地的批評，讓他連把節目再做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我們把這些文人們都逼回書齋了，難道我們就會真的會安靜讀書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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