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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和他未寫出的《樂天溪》

古鎮詩蹤

文|杜鴻

本文由三峽廣電公眾號首發

作者簡介

杜鴻,中國作協會員,湖北省作協第六屆委員,中國地域文化研究會委員,宜昌市影視家協會主席、市文藝理論家協會常務副主席,市作協副主席。著有長篇小說《一個白痴統治的村莊》《石牌保衛戰》《琵琶弦上說》和《懷想三峽》《峽江號子》等16部。散文《記憶里西陵峽三個小地方》入選人文社《21世紀年度散文選2010年散文》,並有多篇入選選刊、教材及全國各地高考試題。

《樂天溪》是白居易未寫出來的一首詩。但這首詩永遠署著他的名。

白居易是在華燈初上時分登上鎮的。即使是大唐的扁舟,次第從南津關、燈影峽、連沱三漩上來,留給大詩人的精神驚懼,仍然不亞於為他拉縴的縴夫。可以說,那些驚濤駭浪閃失了他胸中的詩意。這或許是為他在樂天溪重新讓詩意附體打下的伏筆。

掌燈時分,他拖著暈船和驚嚇過後的身體,一腳踏上石岸。一瞬間,詩情在這位古人心中開始燃燒起來。他的詩情最初始於腳下的石階。即使這些石階很一般,只是簡單的黛色,但是,作為首次來到峽江的詩人,在這裡的每一個舉動,都是他進入峽江的第一站、第一腳,所以他衣袖生風。石階一下子排解了江水帶給他的漂泊感。江水帶給他的眩暈依然在眉目之間徘徊。可是,他非常分明地感覺到了樂天溪土地的堅實、石階的堅硬。此時,他比任何時候都需要這種堅硬。

江風從東向西吹,自然吹動著他的衣衫後擺。江風讓他的腦子裡有了足夠的氧氣,讓他胸腔的血脈噴張了,讓他上台階的腳步輕便了。詩意就駐進了他的心裡。詩意讓他很快來到了街面上。縴夫就留在船上過夜,他們即使現在進入了油畫,可是因為在那個時代司空見慣,他們始終沒有在詩人的印象里停泊。

入了鎮口,也許會有幾位像「青灘姐兒」一樣的女人向詩人流盼。他也沒讓她入心。他的眼睛全部落到那些房舍上,那些馬燈油燈之下街道的朦朧,那些窗欞門楣上的招牌,那些可以撞到額頭的幌子,那些卵石鋪成的街巷,也許他每走一步就感覺到走到在自然的圖騰之上,那些夾雜著峽江與川江官話的五馬橫腔,以及那些夜色和那些在夜色里安然棲息的人們,一切的一切,都勾引著詩人心魂,都讓他沉醉,讓他魂不守舍。

在彷徨中,他和隨行找了一家客店住下。然後他們來到一家吊腳樓酒店。他並非因為飢餓而這樣做,是這兒催生了他想佔有什麼的慾望,而現行最直接的東西,就是這兒的食物,一座小而古的鎮上的食物。

在詩人而言,此時此地,前後觀望到的風景,左顧右盼到的人物,沒有一樣不是詩,不有詩意。可是以這麼說,作為詩人的白居易,從他一腳踏上樂天溪開始,心裡就開始有詩了。那串又急又陡的石階,涌著詩意的溫暖,通過腳傳達到他心裡,然後變成印象停駐下來,成了一首似水墨畫的詩;那位流盼的徐娘,以一種動畫般的情態附到他的印象上,成了風情的詩;那些門楣、街石、幌子、酒店,包括酒店裡面的樓梯,還有下梯時的昏黃,都在詩人的印象里,成了一首首可圈可點的詩。

可是這些還不夠。詩人還需要更靈動更深刻的詩。他的詩意需要一步步走得更遠、更深,即使消失到街巷最深處,也不惜。只有這樣,他才會得到更大的沉醉。他需要在印象裡面,建築起一座關於樂天溪更宏大更立體的詩意。於是他需要吃。

於是,在酒店裡,他獲得了更新的詩意。在油燈的昏黃里,從第一道菜上到竹桌上,從第一杯酒出壺、進杯、入口,從酒店妹子執壺的手指與動態,從火鍋里升騰起的香氣,從窗外閃過的人影和聲音,從腳下面溪與江溫存的光影,詩意一片一片落進詩人的心田,落進那部隱秘而且是最大最全的《白居易詩全集》。

然後,他合上了詩書之頁。因為他微醺了。他朝著隨行揮手。隨行連忙上來扶他。他推開了隨行。酌酒的妹子上來把他扶住了。在她的扶搖之下,他們搖晃著走向客店,走向詩意的最深處。

第二天,店家的嫂娘去叫醒客人。房子里人去樓空。只有一些足夠付店錢的碎銀放在睡桌上。碎銀下面還有一張宣紙。紙上面寫滿了鬼畫桃符的字。嫂娘打開,見上面寫道:真正的詩,就是這樣的夜晚,這樣的小鎮,這樣的飯食,這樣的女人。白居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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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編:李瑜(北美宜昌同鄉會會長)責編:劉慧艷(三峽廣電)

編輯: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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