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婆婆一個真情擁抱
孔昭鳳
我給婆婆一個真情擁抱
婆媳關係，貌似在中國，歷來都是一個很難相處的天敵關係。我也曾在心裡嚴重排斥過婆婆。
戀愛時，婆婆在山東，男友大樹的駐地在廣州，我在邊境城市丹東，可謂是相居三地的遙遙相望。
因為距離遙遠，所以，我與未來的婆婆自然是少有交集和矛盾。但內心深處，對於未來婆婆卻是真真的懼怕。
因為身邊那些祖輩早年闖關東的山東後人們，在我面前，把山東婆婆普遍的刁蠻專橫渲染得很是恐怖，於是，便先入為主地嚇到了我。
01
1987年春節，當我第一次穿著牛仔褲，足蹬高跟皮靴，頭戴紅色貝雷帽，塗著口紅、眼影，濃妝艷抹地初次見婆婆時，那個穿著大襟棉襖，裹著小腳的婆婆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後，雖然嘴上忙不迭地噓寒問暖，但她不經意間卻緊皺了一下眉頭。
雖然，這只是稍縱即逝的瞬間，卻讓我敏銳地捕捉到了。就是那一個細節，便在我心裡留下了陰影，以至於婚後的很長時間，我一直對婆婆敬而遠之地躲避著。不到四年一次的探親假，是絕不輕易踏進婆家門兒的。
事後多年，共同憶起初次見面的情景時，我們婆媳倆，都曾因當時彼此在對方心中的形象笑彎了腰。
婆婆當時感覺我是戲裡面走出的人兒，不接地氣兒，怕是過不了人間煙火的日子；而婆婆最初給我的印象，就是影視劇中「地主婆」的真實再現，其中最顯著的特徵，當屬鑲嵌在婆婆黑色金絲絨帽子中間那枚玉佩。
那晶瑩剔透的綠色攜帶著婆婆的無意間的「一蹙眉」，明晃晃地刺激著我的視覺。我恐懼地以為自己誤打誤撞地淪落成了萬惡舊社會裡大戶人家的小媳婦。
婚後，我毅然決然捨棄「鐵飯碗」和娘親，獨自來到廣州當起了打工妹，為的就是與夫君朝夕相伴，遠遠地躲避著公婆。而媽媽一直在信里不時地叮囑我，婚後要做個孝敬公婆的好兒媳。
02
我遵從母命，盡心儘力地在扮演一個好妻子，好兒媳的角色。
說是扮演，一點兒不為過，因為，我是愛大樹所愛，一切都是用賢良的道德準則要求自己盡義務、擔責任，而不是從內心深處去親近和了解公婆。
從來不敢說自己這個兒媳多孝順，但，表面的尊敬，是做得很到位的。逢年過節以及公婆生日，我都會適時主動地寄錢和禮物來表達心意。同時，還全權代理了大樹與父母的所有書信往來。
可公婆的快樂很簡單，他們絲毫沒有感覺到我謙恭之後內心深處那一絲冷漠和排斥。反而對我的表現很知足，逢人便誇我孝順。他們越誇，我就越自責，越自責，也就約束自己越做越好。
因為與婆婆相距甚遠，所以，四年一次的探親假里，婆婆對我比對她自己的女兒還親。
夏天回去時，婆婆會吩咐她的大孫兒把樹尖上那個留了很久的最紅的桃子摘給我品嘗；冬天回去，婆婆總是會趁別人不注意的當口，在灶台上手撕羊肉時，偷偷塞一塊兒到我嘴裡。
婆婆說這時候吃的羊肉與在上餐桌上吃絕對是兩種味道的，我也的確是在一次次的「偷吃」當中品味到了羊肉的香潤和溫補，同時，體會到的還有婆婆對我獨有的那一絲偏愛。
就這樣，婆婆不留任何痕迹地，不知從哪一天開始，便悄然入住到了我的心裡。
03
我由最初的排斥回山東，到後來特別嚮往回山東，由必須由大樹引領著回鄉，到獨自一人回鄉下照顧病重的婆婆，由最初的敬而遠之到親手給婆婆燒鍋做飯、端水吃藥、擦身剪指甲……
2007年暑假，山東老家的哥嫂電話里告知，婆婆因二次突發腦梗而卧床不起，並因為卧床太久，長了褥瘡。我和大樹聽後，心如刀絞，但大樹因為有任務不能及時回去探望，我便自報奮勇一個人代表大樹和大鵬回去探望婆婆了。
回到家，一陣寒暄過後，我便脫下正裝，穿上居家服，用我院干休所保健醫生傳授的絕招，先用慶大黴素注射液全面清洗婆婆的褥瘡，然後，再用喉風散噴到褥瘡的潰瘍面上。
沒想到，三天過後，真的慢慢治癒了婆婆的褥瘡，婆婆因此少了痛楚，全家人心裡也都為之輕鬆舒坦了。
本來，伺候婆婆，這就是一件做兒媳應該做的事情，可婆婆卻為此感動得不得了。只要有人來探望她，她都要不厭其煩地對人誇讚陳述一番：「俺這兒媳婦，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呢，不但不嫌棄我這農村老婆子臟，還能替我治病，比縣醫院的大夫還厲害呢。」
在老親古鄰面前，重複著被婆婆誇，我心裡真是慚愧不已，其實，兩個嫂子和姐妹們在家日復一日、端屎端尿地伺候著，那才是真的辛苦，婆婆卻少有表揚。而我只是偶爾回去伺候一下，老人家便讚不絕口。這還真是應了那句「親戚遠來香」的老話兒。
04
那次，我只在家伺候了婆婆一周，便因故匆忙返回廣州了。臨走時，我明知婆婆的病已經不可逆轉，但還是充滿期望地走到婆婆床前，囑託婆婆要精心養病，儘快康復，等明年大鵬高考完後，我們三口一起回來陪伴娘。
婆婆使勁兒忍著淚說：「中，中，放心回吧，我一定等著孫兒考上大學那一天…….」
我知道，婆婆是未必能等到那一天的，突然，心升悲憫，遂急轉身衝出門外，逃也似地離開婆婆的房間，一家人也都緊隨我出去，送我到早已候在村口的戰友車前。
當我一一與送行的親人們道別後，一隻腳正要踏進副駕駛位置，欲躬身上車時，隨意的一扭頭，我竟然看到婆婆右手拄著拐杖，踉蹌著站在自家的院門口，用左手遮擋著午後刺眼的陽光，正向我翹首以望呢！
當時，我實在是太震驚了，所有親人都知道，婆婆早已經不能起身下床了的啊，這是怎樣的一種力量，能讓婆婆奇蹟般站立起來，並走到門口對我這個兒媳遙遙相送的啊？
我實在無法對這樣一種真情相送無動於衷，遂急忙收回那隻準備上車的腳，不顧司機和親友的阻止，折返身，跑回婆婆身邊，緊緊地擁住了婆婆。
婆婆在我的懷抱里輕微地顫抖著，那一刻，婆婆像個孩子，依附在我的懷裡忍不住失聲哭了起來：「我抱大了6個兒女，18個孫男弟女，臨老，臨老了，卻得到了兒媳婦的回抱，我這老太婆值啦，值啦…….」
05
那一刻的真誠相擁，我感覺，我與婆婆的血脈瞬間相通了，我儼然就是她的親生女兒，我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娘的心跳，娘的溫度，娘的生命，由我在傳承……
那是一次刻骨銘心的婆媳相擁，是我們婆媳生命中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2008年高考前一日，婆婆因再次腦梗去世。
原本，是計劃我們一家三口待大鵬高考完，就立刻回老家看望婆婆的，而我一直在心裡憧憬著，見面時三口人一起去緊緊擁抱婆婆的場面。可是，最終，老人家還是未能等到他最小的孫子高考那一天。
時至今日，與娘擁抱——也就成了大樹的所有兄弟姐妹生命中，令人遺憾的一項缺失。我慶幸，我曾與婆婆真情相擁過！
編輯｜戴哥
圖片｜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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