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霞 遲暮也有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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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暮也有花開

文 | 清霞

最近讀梁實秋散文，發現好些作品為暮年時期的梁翁，在回憶年輕時的人和事。如果不是文中明白無誤寫著年歲，實在難以相信，這些散文真出自一位老人之手。文字活潑詼諧，充滿蓬勃朝氣，這該生活在怎樣的家庭中才能有此般活力？

於是，忍不住八卦梁翁的枕邊人，欲探紅袖添香為何人。

記得《圍城》中有過這麼一句話，「老頭子戀愛聽說像老房子著了火，燒起來沒救的。」沒錯，梁翁的愛情，來得太遲。一個身患多種疾病，風燭殘年的老人，在世人眼中，是不配說愛情的，而他卻真來了段撼天動地的傾城之戀。

1974年11月末，71歲的梁翁，在喪偶半年後，偶遇韓菁清。那次相遇，讓他的愛情之火倏忽間點燃。短短數天，梁翁鋪天蓋地的情書雨，紛紛揚揚灑向美人兒。

時年43歲的韓菁清，也非尋常女子。她出生於豪門巨賈大族，是地道的千金小姐。能歌善舞，填詞作曲，才藝卓絕。經歷感情挫折後，她對婚姻有了全新的理解。她尋的，不是油鹽柴米的生活伴侶，而是比翼雙飛的精神依託。

兩個月中，韓菁清收到梁翁二十多萬字的情書，從「菁清女士」，到「菁清」，再從「清清」，到「親親」，最後到「小娃」。他用文人特有的激情和浪漫，映現出老年人的熊熊愛火，那勢頭，絲毫不輸弱冠少年。

突如其來的攻勢令韓菁清慌了手腳，她知道自己涉足娛樂圈，在階層上已經落後於文化人好幾級，唯恐配不上他。趕忙回信：「請您趁早了解我的為人。」

原來，韓菁清之前曾有過兩段婚姻。在那個年代，女人離婚已是殘銅廢鐵，何況兩度。

梁翁哪是凡夫俗子，愛情怎能用過去來衡量？

一封封炙熱若火的情書，一個個用如潮水般涌動的方塊字，徹底融化了韓菁清心底的小小堅冰。

一對年齡相差28歲的精神伉儷，在一夜之間佔據媒體頭條，引來一片嘩然。

1975年初，各類討伐文章，頻頻出現在報刊雜誌。世人以為，梁實秋是人民的國寶，與娛樂圈聯姻，這是對文化的褻瀆，對讀者的不敬。更為激烈的，莫過於梁翁學生。他們竟然組織了「護師團」，集體抗議這段黃昏戀。

是的，在世人眼中，戀愛屬於年輕人。老年人，尤其一位受人尊重的老年人，說愛情，不僅可恥下流，還觸犯眾怒。

面對漫天指責，梁翁不過淡然一笑，「我只是個凡人，我有的是感情。除了感情以外我一無所有。我不想成佛！我不想成聖賢！我只想能永久和我的小娃相愛。人在愛中，即是成仙成佛成聖賢！」

寵辱不驚自成仙，平心靜氣就是佛。這就是梁翁對人生、對愛情的理解。

兩顆相愛的心緊密結合在一起，兩雙堅定的手緊緊握在一起。十幾歲就在娛樂圈闖蕩，經歷過兩次感情挫折的韓菁清終於明白。她苦苦尋覓的，正是眼前這位智慧通達的學者。她華麗麗轉身，從名利場騰空一躍，躍上了真愛的殿堂。

不再年輕的人，唯恐輕慢了歲月。1975年5月9日，相識不到半年，他們閃婚了。梁翁成了「入贅女婿」。清貧的文人，一個月收入不足妻子一首歌的所得。赤裸裸的窮小子攀上白富美，豪華公寓隨便住，在物質方面，梁翁似乎撿了個便宜。

那天晚上，梁翁鬧了個大笑話。本想抱新娘入洞房，卻被新娘雙手舉起來。梁翁笑道：「小娃怎麼成了舉人？」她手一軟將他頭撞在門框上，跟著笑起來：「還是你比我強，既是近視『進士』，又是撞垣『狀元』。」兩人相視而笑，莫逆於心。

婚後的梁翁，如奄奄無氣的老樹枝，插在一顆健壯的大樹身上，霎時生氣蓬勃，葉茂枝繁。有了愛情的滋養，原本體弱多病的老頭子跳起了舞；打算擱筆的大翻譯家、大作家重拾起筆來。各類趣味雜文、智慧散文、雅俗舊事，編寫外國文學選。這位如妻似女的漂亮紅顏，令梁翁文思若湧泉。愛美之心誰沒有？梁翁毫不掩飾對美人的愛慕。又能怎樣？他依然是倍受尊敬的大家。或許，那一篇篇文采斐然的美文，全靠有美人相伴才得以問世。

十三年後，梁翁帶著滿足與留戀，訣別人間。

她陪他，走到生命的終點。七年後，並不太老的她，也匆匆隨他而去。他們的婚姻質量飽滿，遠勝世間夫妻半個世紀的平凡，怎不叫人羨慕？

清霞，80後天蠍女，正宗川妹子，喜讀書、寫作。執筆取暖，溫書佐酒，煮字療飢，十足的書痴和文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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