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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國平:每一個孩子都是天生的哲學家……

「時間的盡頭在哪裡?」

「雲的上面有什麼?」

「時間可以停止嗎?」

「世界上有沒有另一個我?」

……

每個孩子在成長的過程中,都曾提出過各種各樣的問題。他們懷揣著對世界純真的好奇而發問,也許每個家長都曾被孩子的問題難倒過。

作為一位哲學家,也是一名家長的周國平也不例外。在他看來,孩子的問題都源自與生俱來的好奇心,這種好奇與驚疑都是理性覺醒的前兆,也是屬於人生本身所蘊含的重要問題。

在上周五題為「讓我們永遠保持哲學式的追問」的教育沙龍上,周國平以自己的女兒為例,講述了在她在成長過程中,與身為哲學家的父親進行的種種妙趣問答。作為一名哲學家,周國平敏感地捕捉到那些童言稚語的背後,其實是對世界的好奇、對人生的疑惑,這些天真的問題之中蘊含著深刻的哲學本質。

在周國平看來,「每個孩子都是天生的哲學家。兒童不是尚未長成的大人,兒童期有其自身的內在價值。」正是這種純真的好奇心激發我們求知的動力,求知又將我們引領上獨立思考的道路,這恰恰就是哲學希望培養的重要品質。

哲學,並不是一個容易討論的話題。尤其是當天的沙龍觀眾包括家長、中外籍老師、還有來自鼎石一至十二年級的學生們。面對背景完全不同的群體,周國平依然能深入淺出,以生動的例子將哲學的基本概念、關於理性覺醒對於哲學思考的重要性;關於本體論,認識論、道德和倫理;關於客觀現實和主觀幸福;還有哲學的價值和意義講得妙趣橫生,連小朋友們都津津有味地聽完全場。

在互動環節,來自鼎石的孩子們提出各種令人意想不到的深刻問題,周國平也都真誠對待、應答如流。哲學家與「小哲學家」們的提問與回答之間碰撞出的思想火花,贏得了一次又一次的掌聲。

在此,我們與您分享現場訪談與互動環節的筆錄。

沙龍訪談及互動

嘉賓|

主持人|

學生主持|

哲學家、學者周國平

鼎石市場與傳播總監劉媛

鼎石11年級學生鄭玉宇

鼎石10年級學生王紫坤

每一個孩子都是天生的哲學家

劉媛:周老師您好。您在剛才的演講中提到您女兒的故事,我覺得她特別可愛。您剛剛在講座中說,在一定意義上, 孩子都是自發的哲學家。因為愛智慧始於好奇心,而孩子的好奇心是最強烈的,對於一個全新的世界和人生,他們什麼都要問,活躍在他們小腦袋瓜里的許多問題都是真正具有哲學性質的。哲學原是對世界和人生的真相之探究,童年和青少年時期恰有發生這種探究的最佳機會。那麼,您覺得我們家長如何去保護,甚至去鼓勵孩子的哲學興趣呢?

周國平:首先,不要讓她看哲學教科書;也不要刻意地、一本正經地去學習哲學。作為家長,最重要一點是細心地去傾聽孩子的話語和他們提出的問題。先細心傾聽,再跟他平等地討論。很多家長對這類問題最不耐煩,往往一句話把孩子頂回去:「這種問題你去想它幹嘛?不要想!」

還有一種更加糟糕的做法,就是給他簡單粗暴的回答。比如孩子問「人死了怎麼辦?我不想死」,家長馬上回答說,「都不死的話,這個地球能住得下嗎?」這不是物理的問題,而是一個靈魂的問題,怎麼可以這樣來回答呢?

劉媛:所以要給孩子們這樣一個空間,讓他們去發問。如果孩子們非纏著你要答案呢?

周國平:其實根據我的經驗,孩子不一定會這樣。你可以告訴他,你的這個問題非常好,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不如我們一起來思考。尤其是哲學問題,你一定不要給他固定答案,你可以給他不同選擇,鼓勵孩子去思考,這樣可能效果更好。

劉媛:讓他知道沒有一個百分之百確定的答案。

周國平:如果家長自己愛看書的話,你會發現,每個問題,不同的哲學家都有不同的說法。所以你可以告訴他,這個哲學家是這樣說的,那個哲學家是那樣說的,你自己思考一下,我也不知道哪個是對的。

劉媛:看來,我們的家長有很多功課要做。

我們為什麼要學習哲學?

鄭玉宇:鼎石所使用的IBDP課程當中,學生必須學習TOK,即您所提到過的認識論,有很多同學都不理解我們為什麼要學這個課程,那在您看來,我們現階段學習認識論的意義是什麼呢?

周國平:其實你要從西方哲學傳統來說,知識論與認識論是很重要的一部分。西方哲學的重大的轉折是從近代開始的。以前的哲學家們往往是對世界的本質進行論斷,近代開始引起反思,康德就曾提出,「世界的本質到底是什麼」這樣的問題不可能用理性來回答,而是事關信仰的問題。

哲學發展的過程,就是對人的理性能力的反思。從哲學的發展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你提出學習認識論有何好處?我認為學習哲學主要不是學習知識,而是讓你習得理性思維、追問及反思的能力。這種反思的能力是超越自己的,它比知識更重要。

哲學問題無解,為何還要思索?

鼎石學生:如果成為一個大哲學家,老是思考哲學問題,日子會不會變得很空虛?我們怎麼樣才能快樂呢?快樂可以有很多種。比如,你成功了就是快樂;考了一百分了也是快樂;或者你自己覺得自己快樂,那麼你就會快樂。如果快樂這麼容易的話,為什麼還需要努力呢?

周國平:好,你實際上提了兩個問題。我先回答你第一個問題,我覺得當大哲學家特別沒意思,整天思考問題。比如,我們都知道康德是非常偉大的哲學家,我們覺得他的一生一定非常枯燥。如果你去問康德本人,他一定會說他非常快樂,他覺得這樣的生活是世界上最大的快樂,他不願意用這種在你看來非常枯燥的生活,去換取任何其他的生活方式。所以,我們過普通人快樂的日子,讓哲學家去過那種枯燥,但他自以為很快樂的日子吧。

第二個問題,快樂很重要,為什麼還要努力呢?努力的過程如果很痛苦的話,為什麼還要努力呢?

快樂有兩種:一種是短暫的快樂,一種是長遠的快樂。這個觀點來自於古希臘哲學家伊壁鳩魯。伊壁鳩魯認為人生最重要的事情是快樂。但是他也提到,有的快樂會埋伏著痛苦,你追求它,卻得到更大的痛苦。有的痛苦最後會換來長遠的快樂。我想,如果你努力的方向對的話,可能會給你帶來長遠的快樂。所以,這變成了一個數學問題,哪個快樂大一點,長遠一點。看你自己怎麼選,你說呢?

鼎石學生:您在前面說了,其實有很多哲學的問題沒法解答的,是因為問題本身就無解,還是因為我們的思想不夠,或者說是科技不夠發達,所以無法解開它?

周國平:兩種情況都有。如果我們努力思索,最後仍然無解的話,那我們就說這是一個真正的哲學問題;如果說最後找到了答案,那我們說它就不是哲學問題,而是一個科學問題。

鼎石學生:我有一個問題,就是我不明白哲學家是幹什麼的?因為他的問題都無法解答,而且他回答了的問題還不一定是對的。

周國平:這個我也不知道。歷史上的那些哲學家大多數都衣食無憂的。他們不需要為生活而奔波,那要如何打發光陰呢?他們就開始想哲學問題,因為哲學問題是無解的,可以不斷地想下去。

鼎石學生:如果可以不斷地想下去,那為什麼要出書呢?

周國平:你是想說,為什麼後來寫書,好像他們都解答出來了,是吧?可能每個哲學家,起碼大多數哲學家都自以為能解答這個問題。如果我們把對同一個問題,不同的哲學家的說法拿出來比較的話,你會發現好像每個人都有一點道理,但又有點欠缺。到底哪個正確,很難判斷。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不管有多少哲學家自以為解決了某個問題,但是綜合各方觀點考慮的話,其實哪個問題都沒解決。

哲學與宗教,

誰能解決人生的終極困惑?

王紫坤:哲學和宗教這兩件事物十分類似,並且緊密聯繫著。從古人開始抬頭仰望星空的那一刻起,宗教和哲學都在人類的求知慾中誕生了。請問您是怎麼看待宗教,又是怎麼看待宗教與哲學之間的聯繫呢?

周國平:我們可以把哲學、科學、宗教進行橫向對比,它們是人類認識世界的三種主要形態。當然,還有藝術,我們今天先不談。

哲學和宗教的共同之處是,它們都要解決那些根本問題。即世界本質是什麼?世界到底是什麼?人生的意義何在?它們追問的問題一樣,但解決方式卻截然不同。宗教憑藉信仰解決問題。例如,基督教要靠神的啟示,佛教要靠戒定慧,而哲學需要靠理性思考來尋求答案。

科學在追問的問題上就與哲學和宗教完全不同。科學要解決的是經驗範圍內的問題;哲學要解決的是超越經驗的問題。但是在解決問題的方式上,哲學和科學是一樣的,都是具體性的。

總結來說,科學是用理性去解決有限經驗的問題,它可以勝任這個任務。宗教是憑信仰、啟示去解決形而上的終極問題,它也可以完成。哲學試圖用理性去解決那些終極問題,這其實很難達到目標。

在我看來,人的靈魂是個瘋子,盡問那些讓人痛苦的問題。但頭腦卻是個獃子,它按部就班,依照邏輯來解決問題。哲學的現狀就是瘋子在發問,獃子在回答。我們經常聽到一種說法,哲學陷入了危機。然而,這個危機從哲學的本性里就已經生根了。

英國哲學家羅素曾說過,這正是哲學的偉大之處。哲學對自己提出不可能解決的任務,讓人的理性與神秘主義的精神追求,這兩者處於緊張的關係,這才是哲學的精彩之處。

鼎石學生:很多有信仰的人,他們明明知道那些故事不是真的,科技已經證明了不存在的事情,為什麼他們還要信這個宗教?

周國平:宗教永遠有存在的需要。即便科學在發展,宗教故事裡關於那些事實的說法可能會被推翻。但宗教對人類生活的終極意義,提供了自己的答案與安慰。

尼采曾說過,為了生存,我們是需要謊言的。宗教、藝術等都是我們必須有的謊言,否則我們是活不下去的。

偉大的文學家,

首先應是一位哲學家

鼎石學生:您剛才聊到了哲學、宗教與科學的關係。我想問一下,哲學和文學有什麼聯繫,我們在看文學作品的時候,那些文學大家會人生與社會做出反思,這與哲學非常相似。在您看來,這兩者之間有何關聯?

周國平:哲學與文學的關聯在於內容,而不是形式。從形式來說,文學是一種語言的藝術,它對語言的要求非常高。從內涵上來說,那些最好的文學作品,一定是具有哲學內涵的。用米蘭·昆德拉的話來說,小說就是對存在的可能性有新的發現。從內涵上來說,這與哲學密切關聯。

我自己喜歡的文學家,他們都是某種意義上的哲學家。例如,中國的蘇東坡、陶淵明、李白、曹雪芹;西方的歌德、托爾斯泰等。

劉媛:著名的文學雜誌《巴黎評論》曾對很多的作家和詩人進行了訪談。不同的作家和詩人就曾反覆地提到說,一個偉大的詩人和一個偉大的文學家,應該首先是一個偉大的哲學家。從根本上來講,詩歌、文學和哲學是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繫。

周國平:這些都是人類精神生活的不同形式,精神生活將它們統一起來了。包括宗教、文學、哲學、藝術,都是精神生活的東西,所以它們某種程度是互通的。

沒有哲學,

我們的生活會是什麼樣?

鼎石學生:哲學對我們生活有什麼影響?沒有哲學,我們生活會變成什麼樣?

周國平:對那些有困惑的人來說,哲學很重要。以我自己為例,我從小就愛想問題,因為我對人生有很多困惑,我必須用哲學來把這些問題想通,哪怕自以為想通也行。

如果你沒有困惑,覺得人生很好,那我覺得你暫時用不著去看哲學,看了反而把問題招過來了。當然,我不太相信真的沒有問題。所以我建議,當你哪天發現自己有困惑的時候,再去看哲學就行了。在沒有問題之前,可以不看哲學,看了也會沒有影響的,哲學就是對有問題的人有影響。

鼎石學生:我從7年級就開始思考一個問題,一個人所積攢的經驗越多,學到的知識越多,他就會越來越聰明嗎?還是一個人知識學得越多,從心裡和大腦里出來的東西就越少,越學越傻呢?

周國平:這就是智慧和知識的區別。英國哲學家懷德海曾說過,智慧表現在你是否在知識面前保持自由。有人用全部的時間學了一些知識,但是可能丟失了更重要的東西,即,在知識面前保持思考的自由,學習融會貫通與超越自己的能力。

從智力教育的角度來說,我們在學校,希望通過學習獲得最重要的能力是什麼?我認為是一種智力活動的興趣和習慣。有這樣的興趣與習慣,你就會喜歡想問題、研究問題,我覺得這才是最應該學習的。

懷德海也曾說過,教育就是你把在課堂上所學的知識全都忘記了,把為考試而背誦的東西全都忘記了,剩下的就是教育。教育是什麼呢?就是這種融入你的血肉的智力活動的行為。

生命的意義是哲學永恆的追問

鄭玉宇:您所說的「生命的意義是哲學永恆的追問」使我感觸頗深,那我想請問,平時街頭巷尾的人們也覺得自己生活得很美好,沒有必要思考這些飄渺的事。所以,在您眼裡,思考生命的意義究竟有什麼意義呢?

周國平:正如我前面所說,不是我要主動或刻意地去思考,而是這些問題找上了我,我不得不思考。

如果我們用自然科學的眼光來看,我們所身處的這個無限宇宙,在某個短暫的時間與合適的條件作用之下,產生了人類。如果條件解除了,人類就毀滅了。那人類的生存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尼采曾談過這個問題,他說,大自然沒有為人類的生存準備一種意義,我們必須得自己來解決這個問題。如果按照自然科學的描述,一切都沒有意義,那麼大自然本身也是沒有意義的。

尼採用比喻的方法來解決這個問題,他說,大自然感受到自己沒有意義的現實,並為自己沒有意義而痛苦。所以它要產生人類,產生哲學家、詩人、藝術家。通過他們,來為自然提供意義。因此,這個意義是被創造出來的,並不是本來就存在的。

正是在追問生存意義的過程中,人類有了哲學、宗教、藝術。正是因為有了哲學、宗教、藝術,我們才感到生存是有意義的。

鼎石校長閔茂康在致辭中,引用了尼採的這句話來歡迎周國平。無疑,這一晚,在鼎石,我們與周國平、與天真發問的孩子們、與當天所有的人共同孕育了很多思想上「舞蹈的星」。這樣暢談哲學的夜晚如此特別、如此難忘,註定會在每個人的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

未來,我們還將繼續邀請更多來自各個領域的大師、專家,與我們分享來自藝術、詩歌、文化、戲劇等領域的思想盛宴,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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