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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斯沃爾詩歌

安娜·斯沃爾簡介

安娜·斯沃爾(Anna Swir,1909—1984),本名安娜·斯沃爾茨申思卡,出生於華沙一個畫家家庭。三十年代開始發表詩作。最初的詩作帶有明顯的成長環境的印記,像精緻的微雕,具有濃厚的唯美主義傾向。微雕是她一生鍾愛的詩歌形式。受戰爭的影響,她的詩風由唯美主義轉向了現實主義,轉向了內心。描寫戰爭的詩集《修築街壘》(1974)是她這一時期的代表作。此外,她還創作了《風》《我是一個女人》《快樂一如狗的尾巴》《豐滿一如太陽》等優秀詩集。

現代史詩憑什麼

北魏

大約九年前,在黃山一朋友那裡,我問李亞偉近期在寫什麼,他說他在寫史詩,我大概說了一些現代史詩的壞話,我大概說了現代詩這種向內延伸的東西不太適合史詩寫作外,可能還說了一些什麼,後來在讀到他的史詩《西河走廊忬情》24首,這是繼他《豪豬的詩篇》里「西河忬情」6首的續篇,據說李亞偉為了寫這個「續篇」,除了查閱史料外,還特別走了一趟西河走廊,但我仍以為這是一組與西河走廊沒有多大關係詩,我仍以為這是一個冠名在「西河走廊」名下的一首首獨立的詩,我現在還認為,是李亞偉給他的這些看上去的史詩安了一個叫「西河走廊」家。

最近廣東詩人阿吾的一組《一個人的編年史》在網上流行起來,這種一年選擇一個角度寫一首的史詩,讓我想到大概現在還在寫,而且不在乎角度一天寫一首的楊黎。楊黎的執著和雷打不動我願意相信最初來自「愛的遊戲」,但現在我卻認為他滑進了「慣性寫作」的沼澤,他被他自己的這個「愛的遊戲」挷架了。楊黎自己沒有說他在寫史詩,這個他可能說了不算,要不了多久,就會有人把他寫的這些「詩歌日誌」納入史的範疇。我不知道阿吾被什麼挷架,但他滑進了「慣性寫作」的沼澤是無疑的,我想他已經完成了他的「清一色」編年史工程,說實話我有些無語。我甚至想對楊黎講,你一天寫10首都是正常的,唯獨這一年365天,你每天雷打不動地寫一首,每天吃飯一樣的寫,我覺得很不正常。

我贊同當下中國詩歌已經是「口語詩」主導的天下了,或者這個趨勢已經不用什麼來證明了。早互聯網時代了,早自媒體時代了,說一代有一代表達情感的方式好象沒有說服力,但理在那兒哩。我們總不能還去寫八十年代的那樣詩吧,我們總不能還去寫九十年代的那樣詩吧,你更不能要求我們去寫朦朧詩,寫律詩或填詞什麼的。這樣說吧,一個時代的「皮」都不存在了,「毛」(指詩)還能長到哪裡去?我說當下中國詩歌到了「口語詩」的時代就是這個意思。這不是判斷,這是現實。很多人視而不見。有的人是真的看不見,更多的人是裝著看不見,我以為這都不會影響「口語詩」正在帶領當下中國詩歌攻城略地,回到現場,回到自身,回到內部,喚醒那個「裝睡的陌生人——自己」!

我這樣說,也不代表我全盤接受當下正在發生的「口語詩」。我以為「口語詩」還是有很大問題的(限於篇幅,另文分析),有很長的路要走,也可能在走著走著的路上,「口語詩」被另一種「語言的詩」代替,這不是沒有可能的,而且我以為這種可能性已露端倪,因為我在阿吾和楊黎身上看到這種被取代。我好象在他們身上看到了「口語詩」的一種「窮途末路之相」,願這種「窮途末路之相」只是一時的表象。

以上其實都不是我今天要說的話,而我又說了這麼多,在我即將進入正題的時候,我不得不要結束了這個推文。本期推薦波蘭詩人安娜·斯沃爾《關於我父親和母親的詩》和她另外幾首有力的詩。我不想把《關於我父親和母親的詩》當史詩對待,我想把它當一首首獨立的詩對待。我還想說,它很容易被當作史詩,但它在現代意義上確實又不是史詩。它的細節和它的乾淨之處在說明這點。我以為對當下中國口語詩會有一些啟迪。就它至今還都是「當下的」這一點來說,就很能說明問題。儘管它寫於上個世紀下半葉,它也早於我們現在流傳的,那些被「經典化」的口語詩,知道和明白這個,我們真的沒有什麼可驕傲的。

關於安娜·斯沃爾和她的詩歌,我就說這麼多,我想說的和不想說的都一起說了。

感謝詩人兼翻譯家高興和李暉的精彩譯本!

2017.9.3

安娜·斯沃爾詩歌20首

關於父親和母親的詩

一隻紙衣箱

父親那時十六歲,

在床下藏著一隻

帶窟窿眼的紙衣箱。

衣箱里有一件臟襯衫

和許多政治傳單。

復工之後

他將傳單散發到指定地點。

同事們正在油漆劇院頂蓬。

他總在腳手架上

跳躍著,地面

在下,

頭向前。

他那時十六歲。

父親總是想起

整整一生,父親總是

想起一九〇五年

革命,想起他怎樣

和同志們一起遞送傳單,

當一切開始時,

怎樣身處蘑菇廣場,

站在他右邊的人

怎樣從衣服下掏出

一面紅旗,而左邊的人——

一支手槍。

他怎樣在元帥大街

遊行,忽然哥薩克的

襲擊,頭頂上

馬蹄,他在逃離,

一個哥薩克砍下了

他同事的手臂,手臂掉在

人行道上,另一個哥薩克

砍下了一名婦女的

頭顱,父親在逃離,

他不得不逃到

美洲。

父親總是唱起

一九〇五年的歌,

一直到死。

現在

我唱。

我母親,斯塔夏小姐

當母親在奧斯特羅文卡城

教堂街上行走時,

那些猶太老婦們

禁不住嘖嘖稱讚:

這是個天使。

她在詩琴演唱團

唱女高音。

英俊的拉琴斯基先生

想娶她為妻。她解除了

婚約。

他絕望了。

老天爺會為我懲罰你的。

上帝真的懲罰了她。

她嫁給了一個瘋子。

窮人湯

華沙的大街小巷

滾動著濟貧餐車的軲轆。

窮人們排著隊,

站在華沙街頭

為他們點燃的篝火旁

取暖。

這是第一次世界大戰。

母親戴上頭巾,

遮住臉,到街上

去排隊領

窮人湯。

母親惟恐

讓門房的老婆看見。

畢竟,母親是

一位藝術家的妻子。

一位藝術家搬遷

拂曉時分

我們躡手躡腳地離開。

父親提著畫架

和三幅畫,母親

一隻箱子和外祖母傳下的

鴨絨被,我

一口鍋和一隻茶壺。

我們將所有這些裝上大車,

快快快,

別讓門房看見。

父親

拉著車,快快快,

母親在後面推,快快快,

我也推著,快快快,快快快,快快快,

別讓門房看見。

我們欠著

半年的房租。

白色的結婚拖鞋

夜裡

母親打開一隻箱子,取出

那雙絲質結婚拖鞋。

然後用墨水

久久地塗抹著它們。

一大早

她穿著那雙拖鞋

上街去排隊

領麵包。

氣溫十度。

她在街上站了

三個小時。

他們發給每人

四分之一條麵包。

三塊糖果

我餓得頭暈目眩。

這孩子蒼白如紙,

當我們走在街上時,

母親對父親說。

那就給我們每人買塊夾心糖吧,

父親說。

我沒有錢,

母親說。

她還是給我們每人買了塊

夾心糖。

不管怎樣,它會給你們力氣的,

母親說。

我們三人

都笑了。

我們品嘗著。三座天堂

融化在我們嘴裡。

我十一歲

我恨父親的畫。

我們的全部苦難都在這些畫中,

還有母親的淚。

它們蝙蝠似的

吮吸我們的血,索求

生命的犧牲,像上帝。

我愛父親的畫。

它們是我的兄弟姐妹,僅有的

同伴,在那間像瘋子的掙扎一樣

與世隔絕的畫室。

家裡沒人時,

我讓沾上墨水的手指

伸過蠟燭的

火焰。

我想成為聖徒,

我想趕上父親的畫。

我不知道

我恨,我愛,

我想趕上父親的畫。

我父親,堂吉訶德

他沒有載入

時髦畫家的名冊。

評論家們裝作

不知他的存在。

天真如堂吉訶德

他試圖

獨自與世界搏鬥。

我常說:他們將把你啄死,

你會輸。

他輸了。他沒有載入

時髦畫家的名冊。

他沒有從三樓跳下

第二次世界大戰。

華沙。

今夜,他們朝劇院廣場

投下了炸彈。

父親的畫室

就在劇院廣場。

所有的畫,四十年的

勞動。

翌晨,父親去到

劇院廣場。

他看見了。

畫室沒有了屋頂,

沒有了牆,

沒有了地面。

父親沒有從

三樓跳下。

父親又一次

從頭開始。

母親重又歌唱

許多年來第一次

我聽到她唱歌

在她外孫女的床邊。

她唱著,斯塔夏小姐,

年輕的女高音,奧斯特羅文卡城的

美人兒,嫁給了

一個瘋子。

她來道別

母親死去的那天

她來

同我道別。

深夜,我聽見

她的腳步聲接近我的床

一步,

又一步。她在我頭旁

站定。

我說:媽咪,

別出現,媽咪,

我的心會因恐懼

而破裂。

除了道別

我什麼

也沒說出

她的死在我心中

直到母親死後,

我才驚奇地發現

我們並不是

一個人。

可又恰恰在那時,

比任何時候都更明顯,

我們變成了

一個人。

她那活生生的死亡

長久地

存於我活生生的血肉里。

晝與夜,她都在我心中,

我在內心感覺到

她,像個孩子。

她的死將繼續在我心中,

貫穿永遠。

洗襯衫

最後一次,我洗著死去的

父親的襯衫。襯衫

散發出汗味。從兒時

我就記住了那汗味。

這麼多年,

我為他洗襯衫和內衣,

將它們在畫室的

鐵爐旁烘乾,

他常常還沒等熨好

就穿上了它們。

世上所有軀體中,

動物的,人類的,

惟有一個散發出那汗味。

最後一次,

我呼吸著它。洗著這件襯衫,

我永遠

摧毀了它。

如今,

只有散發出顏料味的畫

在他身後留下。

我們比他們活得久長

他將出席自己遺作展覽

莊嚴的開幕式,依舊

穿著灰毛線衣,

站在我的身旁,

佝僂著,

但很精神。

誰都不會看見他。

惟有我會將他凝視。

他會說:

我們比他們活得久長。

(以上作品為 高興 譯)

最偉大的愛

她六十歲了,享有

她生命中最偉大的愛。

她和她親愛的人挽著手散步,

她的頭髮在風中流動。

她的愛人說:

「你有珍珠一般的頭髮。」

她的孩子們說:

「老糊塗!」

我用腦袋撞牆

作為一個孩子

我將手指伸進火中

想成為

聖人。

作為一個少年

每天我用腦袋往牆上撞。

作為一個女孩

我從頂樓的窗子里出去

爬到屋頂

為了跳下。

作為一個女人

我全身長滿虱子。

當我熨毛衣時虱子噼啪作響。

我等待六十分鐘

為了被處決。

我餓了六年。

而後我生下一個孩子,

他們切割我

一直不讓我睡。

後來我被一道雷電殺死

三次,而我不得不從死人當中復活三次

沒有任何人的幫助。

而今我在休息

於三次復活之後。

我要打開窗子

我們擁抱得太久了。

我們的愛直接下到骨頭。

我聽到骨骼磨擦,我看到

我們倆的骨骸。

此刻我在等

等到你離開,等到

你鞋子的咔嗒聲

不再被聽到。現在,寂靜。

今夜,我將一個人

睡在這純凈的床單上。

孤獨

是第一項清潔措施。

孤獨

將擴大房間的牆壁,

我要打開窗子,

這巨大、結霜的空氣將進入,

健康如同悲劇。

人類的思想將進入

以及人類的憂慮,

他人的不幸,他人的聖潔。

它們將溫和而嚴肅地交談。

不要再來了。

我是一個動物

非常罕見。

未出生的人

現在我還未出生,

在出生前五分鐘。

我還能回到

我的未生世界。

現在是出生前十分鐘,

現在,是一小時。

我往回走,

奔跑

進入我的負數生命。

我穿行於我的未生世界,如同在一條

有神奇透視功能的隧道。

出生前十年,

一百五十年,

我走著,腳步嗵嗵作響,

一趟奇異的旅行,穿過

我不存在的時代。

我的負數生命是多長,

如此多不存在的事物如同永生。

這是浪漫主義時期,在此我可能是一名紡織女;

這是文藝復興時代,在此我可能是一個

醜陋而不被愛的妻子,有一個惡毒的丈夫;

這是中世紀,我可能在一家小酒館挑水。

我繼續走更遠。

回聲真大呀,

我的腳步聲嗵嗵作響

穿越我的負數生命,

穿越生命之逆行。

我抵達亞當和夏娃,

再沒有什麼可以看到,只是黑暗,

現在,我的不存在已經死滅

帶著數學虛構之陳舊死亡。

和我的存在終將死亡一樣陳舊,

我真的出生了嗎。

大腸

照著鏡子,我們來看看。

這是我的裸體。

顯然你跟她很像。

我沒理由像它。

是誰捆綁住我們,我和我的身體?

為什麼我必須

和它一起死?

我有權知道,哪裡

是我們之間畫出的界線。

我在何處,我,我自己。

肚子,我在肚子里?在大腸里?

在性之空洞?在腳尖?

想來是在大腦。我看不到。

將我的大腦從我的顱骨中取出來。我有權

看到我自己。別笑。

真是駭人聽聞。你說。

製造我身體的

不是我。

我穿著我家人穿過的破舊衣服,

一副格格不入的大腦,偶然的結果,頭髮

隨我的祖母,鼻子

和幾個死者的鼻子密切相關。

我跟那一切有何共同之處?

我跟你有何共同之處,我的膝蓋

像誰?膝蓋於我有什麼意義?

毫無疑問

我寧願選一種不一樣的模型。

我要撇下你們

你和我的膝蓋。

別做鬼臉,我會將整個身體

留給你們去玩弄。

我要走,

這兒沒我的位置

在這盲目的黑暗中等待

墮落。

我要跑出去,我要出離

我自身。

我要尋找自我,

瘋狂地

奔跑

直到最後的呼吸。

我必須抓緊

在死亡來臨之前。因為到那時

如同被鏈子猛然拉住的狗

我就得重新

回到這痛得尖叫的身體。

去經歷那最後

最吵鬧的身體儀式。

被身體打敗,

慢慢被摧毀,因為身體。

我可能得腎衰竭

或大腸壞疽。

或者,我會因為羞恥而氣絕。

而天地萬物將隨我而氣盡,

衰竭,如同

要面臨腎衰竭

或大腸壞疽。

(以上作品為 李暉 譯)

我們不定義先鋒詩歌

我們只展示先鋒詩歌文本

主編:北魏

副主編:丑石、趙東、梁震、袁魁

編輯部主任:風兒

設計總監:上谷阿凡

定期推出日:每周二、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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