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歷史上為何經常被寫為女直?
滿洲先人被稱女真,但史書上為何經常被寫為女直?這個民族名的讀音到底是什麼?需要考證辨析。
女 直 稱呼最早出現在契丹人的記載, 903 年,曰耶律阿保機是年 「 伐女直,下之 」 。史書中女直常寫作女真,究其原因,說是避諱,有人認為避遼興宗耶律宗真之諱,有說避諱宋真宗之諱。筆者以為避諱之說禁不起推敲,契丹遼是阿爾泰游牧民族,原本沒有避諱的習俗,宋人為避諱把夷狄稱呼也改掉的可能性不大。日本學者認為由注音翻譯者選字不同造成,直是真的短促音之故,此說似乎比較合理。
女 直 還有許多異寫,如《大金國志》云: 「 金國,本名珠里真,後訛為女真,或曰慮真 」 ,除此之外還有女貞、女質、珠申、諸申、覺爾察、主兒扯、主兒扯惕等等,寫法眾多也是這個族名非常古老的表現。
女 直 語源,有人認為是「肅慎」的轉音,如乾隆欽定《滿洲源流考》關於「朱里真」云: 「 夫北音讀肅為須,須朱同韻,里真二字合呼之音近慎,蓋即肅慎之轉音 」 。由於女直與肅慎太過古老,本義已不可考,有說是鳥名,有說是通古斯語「人」的意思,皆不可信。
歷史上女直與主兒扯,諸申一直並稱,《蒙古源流》記載,蒙元時代蒙古人稱女直為「水濱三姓女直」,三姓即建州,海西和野人女真三的大部落,蒙古人統稱之為「主兒扯歹」 jurcid ,「歹」只是蒙古語複數後綴音,不譯出來就成了「主兒扯」。又叫「諸申」,蒙古林丹汗 1619 年致書努爾哈赤,稱其為「水濱三萬諸申之主」。
歷史上中原王朝對於東北女直的稱呼在不斷變換著,五帝舜時稱「息慎」,西周初期稱「肅慎」,戰國以後稱「挹婁」,漢末稱「勿吉」,隋唐時代稱「靺鞨」,這些稱呼的變換應與東北女直背景的游牧方國更替有關,可能來自當時方國的名號,由於遠離華夏文明中心,方國的情形已無可考査,但它們都有通古斯女直背景是可以肯定的,一個民族不會突然出現,也不會因為戰敗而消失,常常是其內部更改了尊卑排位,對外變換了一下名號而已。
古代女直的特徵,其一是穴居,對此《金史》有明確記載,《滿洲源流考》云: 「 挹婁二字,即今滿語之懿路,乃穴居之義,然則挹婁者,他人以其穴居而名之」,意思是漢代女直的稱呼「挹婁」本義為穴居。對此筆者並不認同,因為「挹婁」的古代突厥語本義是王者,和征服者的意思,以此作為族名似乎更合理些,但古代女直是穴居人由此可知矣。
先秦古籍中把東北方向的游牧方國稱為「土方」,夏商時代就有伐土方的記載,「土方」稱呼可能來自東北女直的穴居特徵。
女直的另一個特徵是林中狩獵,「勿吉」(兀者)的蒙古語本義就是「林木中人」或「密林野人」的意思,《蒙古秘史》記作「兀赤也惕」 ujiyed ,為「兀者」的複數讀法,蒙古人又稱之為「滿官嗔」 mongroljin ,意思是「類似蒙古人的人」。
歷史上的東胡,烏桓,鮮卑都有明顯可辨的女直背景,三者常常混為一談,其中鮮卑的稱呼歷史特別悠久,指稱範圍也最為廣泛,大興安嶺又叫大鮮卑山,鄂爾多斯高原上至今還有叫做「大鮮卑」的地方,這些都是鮮卑留下的足跡。
「鮮卑」的蒙古語本義是「鷹人」或「養鷹之人」,成吉思汗恰薛軍中就有「昔寶赤」,即養鷹之人, 「昔寶」則是「鮮卑」的異寫,「赤」是人的意思。有養鷹習俗其實是阿爾泰游牧民族的共同特徵,契丹遼人,女直金人,西夏唐兀,新疆維吾爾,哈薩克都有養鷹的習俗,蒙古人稱獵鷹「海東青」,視之為珍寶。
女直先民在華夏文明起源過程中的作用,可以從三皇五帝的出身中看出來,這個族名在《史記·五帝本紀》中就出現了,曰:
「帝嚳娶娵訾氏女,生摯。」
帝嚳是夏商周秦楚的共同祖先,帝嚳皇后來自「娵訾」( ju-zi ),也就是女直。《竹書紀年》:「帝摯,少皋氏,母曰女節,產帝乾荒」,這個「女節」也是「娵訾」的異寫,因為兩者指同一個人,即帝嚳的夫人,由此可見「女」古代確有「娵」這樣一個讀音。
考證女直的原始讀音,關鍵是「女」的讀音,「女」為何有 ju 這樣一個讀音呢?乃是因為「女」原本就讀作「汝」,或者女的古音接近於汝,汝 ru ,形聲字,女為聲。漢字的古音常常保留在它的形聲字中,其本字讀音常常已經變得面目全非,這是漢字讀音古今演變的一般規律。當我們讀作「汝直」的時候,就比較接近這個族名的古音了。
蒙古語捲舌音較滿洲女直語更為濃重,兩個重音之間常常帶有一個「兒」音, ju-zi 就讀成了「主兒扯」,這中蒙古語發音可能是覺爾察、主兒扯、主兒扯惕的由來。
值得注意的是「主兒扯」早就存在了,因為黃帝一個戰將名叫「鬼臾區」,《戰國策》記載了匈奴單于「習鏊齒」曾致書燕王,「鬼臾區」和「習鏊齒」都是「主兒扯」的異寫。
無獨有偶的是,成吉思汗也有戰將名叫「主兒扯」,即「者別」,原名「主兒扯」,又叫「主兒勤·把都兒」。成吉思汗還有一個同名戰將「主兒扯歹」,為獎勵此人,成吉思汗把自己的美貌夫人「亦巴哈」也賜予了此人,此人所統之部特別善戰,札木合評論該部說:「能廝殺,混戰是不亂,從小刀槍里慣」(《蒙古秘史》),該部在明代仍然是東蒙古五大諸侯之一,後來在「明安」(千戶長)的首領帶領下歸順了皇太極,被納入正黃旗。
而成吉思汗大兒子名叫「朮赤」,蒙古語讀作 ju-ci ,清初滿洲人譯作「珠齊」,他其實是以「女直」為名。同一個族名兩個讀音,同時並存於蒙古語中,同時出現在成吉思汗身邊,這反映蒙古與女直具有同源性,或者說兩者之間的融合在遠古時代就已經開始了。
女直又叫「諸申」,這個讀音從「 ju-zi 」變音而來,但在阿爾泰語中不知何時開始已經含有「平民百姓」的意思了,不再是一個特別尊貴的稱呼,故皇太極要發布改名詔,曰:
「我國原有滿洲,哈達,烏喇,輝發等名,向者無知之人,往往稱為諸申,夫諸申之號,及席北超(鮮卑),墨爾根(靺鞨)之裔,實與我國無涉,我國建號滿洲,統緒綿遠,相傳奕世,自今之後,一切人等,止稱我滿洲原名,不得仍前妄稱。」
「諸申」作為女直的統稱,曾經通行過相當長時期,但後來慢慢成為一個族類的普通代稱,不再有高貴的含義了,今天烏蘭巴托城區分成南北兩塊,北部為高級居住區,南部叫「諸申」區,即普通百姓居住區。正由於諸申這個稱呼已經不能表達愛新覺羅氏自以為是的尊榮,故有此改名之舉。
皇太極覺得「錫伯」(鮮卑),「靺鞨」這些稱呼也太過普通,有損建州女直的無尚高貴,應予之劃清界限,於是早已被歷史遺忘的古老國名「滿洲」便再次出現在中國歷史上了。
因為「主兒扯」來自蒙古語讀音,其所表達的血緣關係相對會遠一些,從阿爾泰游牧民族固有的血緣文化出發,近與遠就是尊卑等級,在滿洲人觀念里,「主兒扯」低於「女直」,這可以從《滿洲源流考》中得到印證:
努爾哈赤與班布里是叔伯兄弟關係,原本就住在努爾哈赤隔壁,一次班布里責打一個家奴,家奴驚恐,跳牆逃竄,躲進了隔壁努爾哈赤宅中,班布里是個莽撞人,提刀就進努爾哈赤家索要逃奴,聽到努爾哈赤說沒見此人,便怒火中燒,竟用刀連砍努爾哈赤家的檐柱,最後憤然解下自己身上的紅帶子扔向努爾哈赤。其時努爾哈赤已是赫赫有名的部族首領,紅帶子是與努爾哈赤同族同姓的象徵物。於是努爾哈赤大怒,馬上召開宗族會議,剝奪了班布里一支佩戴紅帶子的權力,改其姓為「覺爾察」(主兒扯),後來又被皇太極貶去守努爾哈赤的福陵,據說一直守了三百年之久。
但這已經說明在滿洲語中,雖然「主兒扯」(覺爾察)與「女直」所指向的是同一個族名,但在當時人的觀念里兩者之間存在尊榮等級上的差異。
作者徐江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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