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野奇人之——匪 首
鄉野奇人之——匪 首
趙志勇
趙縣有個段村，段村與元氏、高邑兩縣交界。舊時，人們稱這種雞鳴聽三縣的地皮兒，叫三不管地界。三不管地界最荒野，土匪出沒，邪事橫生。郭炭塊就生在這裡，此人長得骨碩肉肥，膚黑牙黃，人前一站亞賽半截黑鐵塔。郭炭塊自幼不務正業，明裡是村裡的屠夫，暗地卻勾結土匪幹些打家劫舍，欺男霸女、攔路搶劫的營生。
馬有失蹄，人有失手。一次，郭炭塊與黑虎庄的土匪合夥殺死過路的商人，劫去所有貨物。案子很快被偵破，郭炭塊被元氏縣緝捕歸案，只等秋後處決。合該他命大，耳聽得日本人的槍炮聲越來越近了，郭炭塊趁混亂越獄逃回家中。
死裡逃生的郭炭塊，仍以開肉坊殺豬謀生。一天，他正操刀殺豬，圍觀的人們在旁議論：「眼下兵荒馬亂，有槍便是草頭王，兵匪四起，咱庄稼人的日子還怎麼過？」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郭炭塊把殺豬的鐵棍往地下一插：「老子不殺豬了，也要拿槍杆子！」他旋即抓起一把帶血的殺豬尖刀，跑到當村財主家，逼要出兩桿大槍，接著倚仗死囚的名號立威，把一方地痞流氓籠絡起來，拉起一支30人的土匪隊伍，投靠了溝岸村的地主武裝——聯庄會。1938年春，這支地主武裝被國民黨軍事委員會別動總隊第十三支隊司令候如庸招安，郭炭塊搖身成為特務團長。
十三支隊是支臭名遠揚的隊伍，假抗日真反共。1940冬，八路軍在元氏西台城，擊潰了專門與八路軍搞摩擦的十三支隊，郭炭塊僥倖漏網，率殘匪逃到山西境內。日寇瘋狂圍剿趙縣一帶抗日隊伍時，候如庸為保存勢力與日寇秘密聯繫，合謀反共。他密召郭炭塊，指示特務團投降日軍。郭炭塊想，像我這樣獲過死罪的人，再活就是賺頭，投降日軍先撈個活命，再享清福。反正有你投降的命令！這樣想著，就痛快地答應了候如庸。
郭炭塊率部投降那天，一千多駐趙縣的日軍傾巢出動，在西門外分列兩旁，個個彈上膛、刀出鞘。一來抖抖日軍的威風，二來給郭炭塊來個下馬威，郭炭塊頓覺脊背發涼，不寒而慄。三天後，郭炭塊被委以偽警備隊大隊長之職。自此，郭炭塊死心塌地扛起漢奸大旗，他網路地痞流氓土匪惡霸，很快使偽軍隊伍擴充到1500人。時隔不久，即被提升為聯大隊長，管轄三個大隊，九個中隊和一個手槍隊。得意洋洋的郭炭塊喪心病狂地助紂為虐。他幫著日本人，馬不停蹄地掃蕩和清剿，築碉堡、修寨牆、挖封鎖溝，還按日寇「十戶一甲、百戶一保，千戶一鄉」的強化治安建制，對全縣分割封鎖。對抓捕來的抗日軍民變著花樣用刑，坐老虎凳、壓杠子、灌辣椒水、竹籤扎指心、赤腳走火鐺。他前前後後還殺害了冀中六分區司令員王先臣、趙元寧聯合縣縣長陳翕儒等幾十名抗日幹部。日寇戰敗投降後，盤踞趙縣城的郭炭塊接受國民黨指令，拒不向人民繳械投降。
1945年8月31日，天陰沉沉的，大地一片漆黑，入夜就下起瓢潑大雨。攻打趙縣城的槍炮聲先在四門響起，一整夜都未消停。拿下縣城後，全城只剩下郭炭塊的偽軍聯隊部還在負隅頑抗，但早被我軍重重包圍起來。黎明時分，郭炭塊眼看大勢已去，決定棄城逃跑。他喊來副官：「快派人打通西夾道的牆，火速撤離。」副官帶著一班落湯雞在牆壁上鑿開一個洞，幾百號殘兵敗將依次鑽牆出洞，專揀僻靜的衚衕走，穿過居民區，進入一片玉米地里，深一腳淺一腳逃出城來。郭炭塊長長出了一口氣：這回總算闖出了危險圈。他原本想投靠元氏、欒城的偽軍，結果人家不肯接受，在連連碰壁後，無奈才在距元氏城不遠的康賈村找了塊立足之地。
八路軍為使郭炭塊殘匪改惡從善，派人到康賈村勸降郭炭塊，派去的三人全是郭炭塊的故交好友。郭的部下第八中隊隊長吳文成，早被八路打紅了眼，一聽是來勸降的，一百個不同意，頓時就起了殺心，趁郭炭塊不注意，他把三人拉出村去，用日本戰刀砍了頭。張修得是第三個被砍的，此時吳文成那傢伙的氣力不足了，加上戰刀輪得不夠平，僅將張修得脖子左邊的大筋砍斷，腦袋耷拉到一邊。後來，張修得被一個拾糞老頭髮現才死裡逃生，撿回一條命。
轉眼到了1947年，石家莊解放在即。郭炭塊自知罪孽深重，帶著四姨太如驚弓之鳥先逃到北平藏身，繼而轉往更隱蔽的唐山老謝庄。他改名王輝臣，為不被熟人認出，下狠心自毀容貌。他將一鍋油燒熱，扔進一把鹽粒，把頭扎到鍋口，忍著劇痛讓鹽粒炸出的油點子濺到他臉上，等結痂後就變成了麻子臉。更名易容後的郭炭塊仍以賣肉為業，過著不明不暗的日子。兩年後，唐山解放。郭炭塊更成了熱鍋上的螞蟻，一有風吹草動便提心弔膽，惶惶不可終日。
無巧不成書。1950年，趙縣籍一位北上幹部，路過唐山市，無意中發現了郭炭塊，隨即報告河北省公安廳，一張緝捕郭炭塊的大網迅速撒開了。唐山公安局以查戶口為名到郭炭塊肉鋪盤查。雙方一接觸，郭炭塊預感是露了馬腳，他假裝鎮定笑著說：「同志請坐，先喝碗水，有什麼吩咐？」說著提了水壺從後門逃走。
驚魂未定的郭炭塊不敢在唐山露頭了，他盤算著下關東。趁夜色他急匆匆趕往開平縣火車站。「幹什麼的？」一位穿警服的走到他跟前問道。「我叫王胖子，在唐山賭輸了錢，無力還債，偷了一輛自行車，變賣時被察覺，想出去躲躲。」郭炭塊又是一通謊話。郭炭塊以偷盜罪被抓後，司法機關聽信了他的假口供，判處他一年半徒刑。郭炭塊心中暗喜，暗自慶幸自己的高明。
郭炭塊服刑期間，政府調用河北省人犯治理潮白河。趙縣的編入石家莊地區勞改隊，郭炭塊編入唐山地區勞改隊。兩個地區均駐寧河縣北塘。由於郭炭塊會做飯，便在食堂里當了炊事員。
一天，一夥趙縣人在大街上看到肩扛風箱的郭炭塊。「這不是郭團長嗎？怎麼他也在這兒？」這夥人過去都是郭炭塊的部下。郭炭塊聽到議論嚇了一跳，腳下越走越快，轉了幾條衚衕擺脫了那群人，把風箱一扔，擦了滿頭的冷汗，又一次成為漏網之魚。
晚上，那伙人向上級報告了遇見郭炭塊的事情，警方這才知道「偷車賊」王胖子正是惡貫滿盈的郭炭塊。郭炭塊虛驚一場，決定進京城隱身。他先在北京萬里香肉鋪當了一陣子夥計後，後又轉到寶興順肉鋪當把式。儘管在京城有了落腳之地，但他心神不定，幹了一段便辭職了，又做起了晝伏夜行的行商。
1952年，北京市「鎮反運動」開始了。郭炭塊預感末日來臨，一番苦思冥想之後，想到了南京一位朋友。那天，天剛蒙蒙亮，他身穿醬色毛料大衣，內套毛料黑呢制服，腳蹬茶色皮鞋，手提大皮箱，扮成富商的模樣朝前門火車站走去。郭炭塊一邊走一邊左顧右盼，全然沒有商人的沉穩。這真是越怕越有鬼，萬萬沒想到，身後，兩位便衣警察已經盯上他了。他走得快，後面人走得也快，他走得慢，後面的人走得也慢。「壞了，跟上來了！」郭炭塊脫口而出。
郭炭塊擠進人群買票時，老是疑神疑鬼地偷眼看那兩個跟蹤的人。便衣警察見他神色異於常人，斷定他有問題，當即叫出他盤查。這次郭炭塊編造的謊言，均被警察一一戳穿。他自感騙不過去了，將自己的身份、罪行一股腦全交代了。
郭炭塊落網的消息不脛而走，老百姓歡呼雀躍。1953年6月16日，趙縣城內召開萬人公判大會，郭炭塊被綁赴刑場，兩聲清脆的槍響，結束了郭炭塊罪惡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