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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再沒養過狗……

小鄙視

只有我自己知道,賽獅和賽虎這兩條狗對我有多重要。

我從來沒把它們倆當成寵物,而是當做小夥伴。我所有的嘚瑟,機會幾乎都來自賽獅和賽虎,因為帶它們倆出去實在是太拉風了——身材高大,站起來前腿就能搭我肩膀上,跑起來威風凜凜,耳朵個個豎立著,尖得像刀片,眼睛清澈靈動又犀利無比,這些幾乎都是狼狗的純粹血統特徵。

賽獅和賽虎跟著我在村裡走一圈,我能收集一大口袋羨慕嫉妒恨。

可是我讀初一那年,賽獅丟了。

那年賽獅和賽虎已經五歲了,正是一生中最強悍、健壯,也是最威風的年紀。我去上學時賽獅偶爾會賴在我身後不肯回家,一直跟到學校門口,把門衛嚇得躲在傳達室里不敢出來開大門。有時我都放學回家了,一出校門,賽獅會突然從草叢裡躥出來,直撲到我身上又舔又抱,把女同學嚇哭過。後來我因此被老師警告,再出門上學時,只好把它拴起來。

有一天我都走到半路了,忽然聽到身後呼哧呼哧的喘息聲,我知道它咬開繩子又跟來了。可是一回頭,影子都沒有。過一會兒又聽到它熟悉的聲音,我佯裝繼續走,用愛臭美的王左的鏡子一看,賽獅在路邊的草叢中探頭探腦地跟著,鬼鬼祟祟很是搞笑。我一步一步嚴肅地走到賽獅跟前,把手往家的方向一揮,食指伸直,其餘四指蜷起,擺成一個方向標。

我不說話,只看著趴在草叢裡一直彎著腿貓著腰潛行的賽獅。它趴在地上,委屈地瞄了我一眼,開始左顧右盼,妄圖賣萌僥倖過關。後來覺得可能實在矇混不過去了,哼唧了幾聲,不情不願地起身往回走,偶爾還慢慢回頭,希望我能收回指令。可是我一直站著不動,手也不放下,保持原狀。它只好死心,垂頭喪氣地往家走。

就是那天,賽獅丟了,不知道誰偷了它。因為賽獅不可能迷路的,你蒙著它的眼睛在村裡繞十圈八圈它都能找到家的。賽獅丟了之後沒幾天,賽虎也出事了。那天夜裡,我媽睡覺如此靈動的人,也不過聽到賽虎低低地哼唧了兩聲。第二天早上,賽虎躺在院門後面,口鼻都是血,已經死了。它先是被偷狗賊下了葯,藥性完全發作之前,賽虎爬到門後,讓自己卡著門柱,直到偷狗賊拽斷了它脖子上的繩子,才放棄了。

接連出的這兩件事,我弟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天塌了一般。我沒哭是因為我還抱著最後一絲幻想,我眼巴巴地等著奇蹟出現,希望賽獅是狗迷心竅,覺得在我們家實在待膩了,出去野去了。或者它是被一條母狗騙走了,過一陣兒就會良心發現自己會找回來的。可是直到今天,賽獅都還沒回來。

我不知道賽獅賽虎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在想什麼,我想它們即使不抱怨我,對我這個人類也肯定還是會鄙視的吧。它們那麼放心地把一輩子交到我手上,可是就得到這樣的結果。即使我找出一堆類似「我讀初中了,不能總帶著它,也沒法一天到晚保護它」「防火防盜防不了半夜三更的偷狗賊」這樣的理由,可是我知道,即使它們能原諒我,我也不能原諒自己,從來沒有。

那之後,我家很長時間都沒再養狗,因為什麼狗都不可能替代賽獅賽虎,它們從我八歲陪到十三歲。再說,我也不想要什麼代替。可是家裡不能沒有看門的,所以來年春天,我媽養了幾隻鵝,因為鵝也能看門守院。我媽說,如果家裡有陌生人來,鵝甚至比狗還靈敏,腳步聲沒到院門它們就開始叫嚷起來了。

後來,那些圈在院子里的鵝的確很盡職,看門功能是有的,但副作用也很大——它們不像狗,狗知道誰是主人誰是陌生人,所以會有選擇地嚷嚷。鵝不管這些,它們也沒有能力分辨,只要聽到異常的動靜,哪怕只是有人路過我家門口,它們也會立馬朝天伸直脖子瘋狂叫喚,直吵得四鄰不安。

這還只是噪音而已,更嚴重的是如果不注意讓它們跑出家門,那可麻煩了,大人嫌棄小孩遭殃——它們見誰都會低下凸起的紅色額頭,張著嘴,匍匐著脖子邊跑邊追,別說陌生人了,就連我都被它們擰過不下三次,每次都又黑又紫,疼上好幾天淤青才能慢慢消去。

不過我並不生氣,依舊每天寵著它們,我吃稠的不會給它們稀的,我吃葷的不會給它們素的。它們凶歸凶,倒也盡職盡責,秋天一到,還先後開始下蛋,一個鵝蛋有我兩個拳頭那麼大,我想拿穩得用兩隻手捧著。

可是中過風的鄰居文美大爺很生氣,據說因為我家的鵝叫,他又煩出心臟病了,而且家裡的麻將局也因為我家的鵝太吵而逐漸招攬不到人來。沒辦法,我媽把那些鵝連賣加送,陸續都弄走了。遠親不如近鄰,總不能因為幾隻鵝把鄰里關係弄僵了,再說還是人命關天的事情。

家裡沒了鵝,一下清靜下來,全家人似乎都不習慣,總顯得有點手足無措。我和弟弟去上學了還好,我猜我媽是忍受不了家裡如此安靜的,因為她很快就不知從哪抱回來兩條小狗,一公一母,說是家裡不能少了看家守院的,另外也為了安慰我和弟弟。

可是我們倆都沒領情,因為看到狗,我們只會想起賽獅賽虎,可賽獅和賽虎什麼角色?那可是純種狼狗。這兩條土狗,切,一眼看過去就渾身滿臉都寫著「慫」,我們倆連名字都懶得給它們起,也提不起太大的興趣想。

雖然沒人理睬,它們倒也自己會找樂兒,餓了就去找剩飯,吃飽了就出門去追汽車。

這兩條狗特別喜歡在門口的公路上追車,只要聽到汽車喇叭或者油門聲,總要出門追一陣子,無論追上追不上,都興高采烈。即使追車,它們也沒有我們想像中的英勇,車速快一些的它們追不上,就在馬路上溜邊兒跑,然後沖著遠去的汽車「汪汪」幾聲。車速慢的,它們也不嫌棄,一邊跑一邊扭頭看著車,好像給人家帶路似的,還搖尾巴,看起來不是追車,而是追著去討好車。

兩條狗不僅慫,脾氣也好,即使我和弟弟站在身旁給它們仗勢,也從來不和別家狗打架。而且無論白天還是晚上,也不管家裡來了熟人還是生人,它們既不警告也不示威,一律搖著尾巴歡迎,還熟絡地去聞人家的鞋子,蹭人家的褲腳,像是我家的兩位迎賓。連我媽有時都忍不住罵它們倆是廢物,真是白養了。

說實話,有一天我突然發現兩條狗都高過我膝蓋了,而且追起汽車來竟然也有那麼點兒風馳電掣的颯爽英姿,我都納悶兒,它們是什麼時候、怎麼長這麼大的?

可是有一天那條公狗不知從外面吃了什麼,回來吃不下東西,還總拉肚子,很快瘦了一圈,喂葯也不見好,死了。我媽流了陣兒眼淚,把它埋在院後的那棵泡桐樹底下,這事兒悄無聲息就過去了。

另一條母狗只是多活了兩個月而已,它死於追著車跑的遊戲。那天馬路上遠遠傳來車喇叭聲音的時候,它趴在門後的窩裡習慣性抬起頭,猶豫了一下。公狗的死讓它明顯受了刺激,那一陣它食慾下降,日漸消瘦,都懶得走動。但愣了一下,它還是踱出狗窩,加快腳步跑出大門去追車。

可是那天不知是它跑得太快了,還是跑慢了被後面的車軋了。鄰居給抱回來時,它癱著,後面的兩條腿斷了,已經沒有力氣哀叫。賣狗肉的販子不知怎麼就那麼快知道了情況,上門來買狗。他不停地勸我媽,說這狗絕對活不出十天,到時肯定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了,最後你什麼也落不著,兩手空空,不如現在便宜一點賣給我,你拿錢我得狗肉。

我媽看了看那條狗,它一直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嗚咽著,間隙里不停舔舐著拖累了自己的大肚子和兩條斷腿。

我知道,我媽不會賣了它的。

果然,我媽勸走了狗販子,理由是這條狗沒準兒還能活下來。後來,給它抹了藥膏,包了斷腿,餵了肉湯,但是那條狗到底也沒能活下來,斷腿之後的第三天,它生下一窩六隻小狗崽,慘叫了半夜,還是死了。

第二天我才明白,它被車軋了是因為比以前跑得更慢了,跑得慢是因為肚子大了,肚子大了是因為它懷孕了。

可它明明懷孕了,為什麼還去追車?

我只能理解,它是想用這個方式懷念它的夥伴,也是它的丈夫。

我媽對著那一窩六隻的小狗崽傷心了好一陣子,儘管我和弟弟極力反對,我媽還是讓鄰居們分著給抱走了,她說不能留,因為看著就忍不住掉眼淚。

我知道,這有可能是我們家養的最後一條狗了。全家人的心都被傷透了,以後誰還會提起要再養一次狗呢?

也罷,被這兩條狗鄙視,是應該的,我們的確深深慚愧。而且對它們來說,我們離它們遠一點兒,也許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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