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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畫是掛毯的山寨貨

我知道,今天這個標題給人一種嚴重的胡說八道的感覺,可我實在想不出更好的標題…..據說我得了一種一寫標題的就腦殘的病,沒治了。你們繼續往下看吧,然後你們會發現這個標題居然不是瞎編的。

在文藝復興時期,人們的頭腦裡面還沒有「藝術」這個詞呢。藝術是個啥東西,能吃么?那時的絕大多數作品壓根兒沒被看作是「藝術品」,它們之所以存在大多是因為有實用價值。

油畫,現在是被我們視為非常重要的藝術形式,其實在中世紀和文藝復興時期,它們主要作用居然是代替掛毯......

桑德羅·波提切利的《春》,在今天被視為是文藝復興的代表作之一。然而,根據研究,這幅畫很有可能只是一件掛毯的替代品。

Primavera , Sandro Botticelli, late 1470s or early1480s, Tempera on panel, 202 cm × 314 cm, Uffizi Gallery, Florence

畫中間的女人是維納斯,這從她頭上飛翔著的丘比特可以推斷出來,丘比特蒙著雙眼,正準備射出愛情之箭。維納斯居然沒有裸體出場,是不是覺得很少見?其實在文藝復興時期,人文學者紛紛對希臘神話作出新的解讀,讓神話里那些羞羞噠的內容看起來和基督教思想比較兼容。比如愛之女神維納斯,有人說維納斯有兩個,一個天上的和一個地上的,天上的那個代表神的愛,最純潔,所以不穿衣服,地上的那個象徵人世間的愛,於是穿著衣服。其實我也不懂為什麼純潔的那個反而不穿衣服……這是什麼邏輯……總之,地上的維納斯既代表了愛和慾望本身,同時也代表了生命之源。畢竟,如果沒有愛欲,人類也不會繁衍。因此,這幅畫里的維納斯象徵生命力。

左邊有三個穿著薄紗正在牽手起舞的女子,她們是三美神,據說分別代表愛

欲和貞潔。最左邊的是信使之神墨丘利(Mercury)。

右邊,春之女神(Primevera)身著繁花裝飾的衣裙,她抱著的花朵正在從衣褶中滿溢出來。春女神後面是花神芙洛拉(Flora),她的嘴裡不斷地吐出花朵,而風神(Zephyrus)正在試圖擄走她。風神和花神出自奧維德的長詩《歲時記》中的一個典故。花神芙洛拉本來是冬女神克洛里斯(Chloris),但西風之神把克洛里斯擄走了做了自己的妻子,隨後克洛里斯就變身成了花神芙洛拉,意即:西風吹走了冬日的嚴寒,大地冬去春來,萬物復甦。

然而,這幅畫的構圖仍然令人非常費解,到底哪個是主要人物哪個是次要人物,還有,這幅畫到底想說些什麼?處在中間的維納斯是主角嗎,丘比特的箭到底要射向誰,帶來繁花的春神為什麼看上去面容憔悴並且有淡淡的悲傷,被西風劫持的花神為什麼出現在畫面之中,三美神的出現代表什麼,神的信使墨丘利又和這幅景象又有何相干?

《春》據說是瓦薩里給起的名字(Vasari,藝術史學家,詳見往期文章瞎聊文藝復興|藝術家和藝術史的誕生)。這幅畫原作標題不明,或許根本沒有標題,就像那個年代很多的畫一樣。所以,如果原作標題並不是「春」,那這幅畫的含義到底是什麼?一直到今天,這都是學者們爭論不休的話題。在西方藝術史上,《春》是被評論最多的畫之一,而且也是最受爭議的畫之一。

如果這幅畫真的是一幅掛毯的替代品,那這幅畫令人費解的構圖都解釋得通了。雖然很多掛毯的內容都有一個大概的主題,但有時構圖比較鬆散,就像一串項鏈一樣串起一顆顆美麗的珠子,每顆珠子卻各自不同。掛毯里的各部分只是為了美觀而疊加起來,並沒有特別的聯繫,也不一定遵循嚴謹的敘事。

就像《春》,畫中每一組人物之間沒有必然的關聯,並不像是在講一個連貫的故事—很可能是模仿掛毯的緣故。正如傅雷的評論:「他(波提切利)只把若干輕靈美妙的故事並列在一起,他並不費心去整理一束花,他只著眼於每朵花。」這麼多人費心鑽研一整幅畫的奇妙寓意,彷彿背後一定有某種連貫的的智慧啟示,可是畫家或許本沒有此意。當然,無論畫家本意如何,作品本身持續引發如此多的思考和辯論,這就是《春》的有趣之處。

《春》的背景是結滿了果實的樹木,前景是長滿了鮮花的草地,但是這不像是現實生活中會見到的果樹或草地,那倒不如說是一塊綉滿了水果花紋的幕簾,以及布滿了花朵圖案的地毯,加上背景前景層次不分明,這些都和當時的掛毯設計很像。畫中人物的皮膚顯得並不那麼光滑,看起來有種像掛毯那樣的粗花呢質感。

當時義大利時興一種叫「千繁花」(millefleur,或thousand flowers)的來自弗蘭德斯地區的掛毯,其構圖、尺寸、以及整體的感覺都和《春》非常相像。《春》畫了近190種花,雖然算不上「千」,也很接近了。但仔細一看,這些花沒有遵循透視原則,無論遠近,花朵都是一樣的大小,這一細節恰恰和「千繁花」的設計如出一轍。所有的這些,都讓人有足夠的理由去推斷《春》是一幅掛毯的替代品。

一件弗蘭德斯「千繁花」掛毯

Tapestries Cycle-The Lady and the Unicorn, 377 x473 cm, between 1484 and 1500 (圖片來源:wikipedia)

當時的貴族很多都住在高聳的城堡、宮殿里,這些建築雖然防禦能力很好,宜居程度卻很差。去歐洲參觀城堡和莊園建築時,每次走進那些動輒七八米高的房間,感嘆其裝飾之精美繁複之餘,總有種說不上來的坑爹感。後來我總算明白了這種坑爹感從何而來:這種房子冬天一定又濕又冷…..這就是為什麼貴族家需要非常多的掛毯。在房間的牆壁上掛滿掛毯,一下就暖和不少。再說,這些帶有圖案的織錦掛毯非常昂貴,用它來裝飾自己豪華的貴族官邸是一個很好的炫富方法。

這幅畫很可能是為美帝奇家族以為成員的婚禮而訂製的。的確,圖中的人物都和生育、愛情、富足有關,這都是人們對一段美滿婚姻的願望,因此它用來慶祝一對新婚夫婦的結合是再合適不過了。

那時的繪畫作品價格遠沒有織毯這麼貴重,因此很多時候繪畫會被用作掛毯的替代品。除了價格以外,還有一個實用的考慮:在寒冷的冬天裡房間四周都會鋪上掛毯,但到了炎熱的夏天這些掛毯都會被取下來,這時如果房間里露出的是空蕩蕩的牆壁,豈不是有種家徒四壁的感覺?為了打造一年四季都給人奢華感的豪宅,到了夏天掛毯就換成油畫,或者本來在牆壁上就畫著濕壁畫,那麼掛毯取下來以後也同樣驚艷。

另有一個說法認為《春》是一張床的床頭板,不過好像掛毯的說法比較受歡迎。這件事目前沒有定論。無論掛毯也好床頭板也好,這足以說明一個事實:波提切利的《春》被今天的人看作無價之寶,完全是因為我們認可它的美學價值,但在贊助人或主人的眼中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實用意義明顯比美學意義更重要,它只是一個便宜的替代品或是傢具的一部分。把作品放回原來的語境之中,可能比單獨欣賞它獲得的啟發要大得多。

文藝復興時期模仿掛毯的繪畫作品還有很多,除了剛剛這幅《春》以外,還有一個很好的例子。下圖中的濕壁畫位於佛羅倫薩的達萬紮蒂宮(Palazzo Davanzati),這座宮殿原本是達維奇(Davizzi)家族的,建於14世紀中。一位家族成員將要大婚前,家族特地委託當地的畫家在未來女主人房間里繪滿了濕壁畫。畫家的名稱現在不得而知,後來宮殿被達萬紮蒂家族買下,再到後來又拆分各樓層賣給了不同的人,因此房間里的濕壁畫也面目全非,現在我們看到的很大程度上已經被重新繪製過。

達萬紮蒂宮之女主人房(Palazzo Davanzati-Bed room of the landlady)

(圖片來源:museumsinflorence.com)

圖中屋檐下的那一圈組畫最負盛名,講述了一個當時廣為人知的騎士浪漫故事--《韋爾奇城堡的女主人》(Chatelaine de Vergy)。這一組濕壁畫很明顯模仿了掛毯的效果,不但特意表現出像織物一樣的質感,而且連構圖設計都很像那時的掛毯。匆匆地瞥一眼,這些畫簡直就是懸掛在牆上的織錦;不僅僅是這一套組畫像織錦,整個牆壁上的彩繪都在模仿織錦,使房間看起來富麗堂皇。如果這個家族是真土豪,那到了冬天,這些牆壁都會掛滿真正的掛毯,那可是要貴不知多少倍呢。想像一下那個情景,房間四周被織錦環繞,溫暖如春,然而視覺上可能和夏天的濕壁畫沒有太大區別,多土豪啊。

匿名畫家,濕壁畫《韋爾奇城堡的女主人》Frescoes depicting the legend of Chatelaine of Vergy

(圖片來源:museumsinflorence.com)

當時騎士文學在歐洲非常流行,基本相當於中世紀的肥皂劇,《韋爾奇城堡的女主人》就是其中之一。

這首詩講了一個比較狗血的故事。某不知名騎士效忠於勃艮第公爵,他和另一個城堡的女主人(韋爾奇夫人)是情人,但他答應了他的情人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們的關係。誰知道,勃艮第公爵夫人,也就是騎士的「老闆娘」,看上了騎士,有一次,趁著公爵去打獵她邀請騎士和她一起下棋,然後就開始勾搭。騎士當然是拒絕的,因為他愛的是韋爾奇夫人。公爵夫人惱羞成怒,向公爵惡人先告狀,說是騎士嘗試非禮她。騎士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和聲譽,只好告訴公爵他和韋爾奇夫人的秘密戀情,以證明他心有所屬,因此對公爵夫人絕對沒有非分之想。

騎士受邀下棋&被公爵夫人勾搭

於是公爵偷偷地觀察騎士和他的夫人,發現他夫人果真在主動勾搭騎士,很是生氣。他本想懲罰他妻子,誰知道夫人不但讓他原諒她了(組畫中有一幅這兩夫妻在滾床單…),還讓他吐出了騎士的秘密。

公爵質問夫人

壞心眼的公爵夫人想拆散騎士和他的情人,於是暗自策划了一場陰謀。她辦了一個趴體,請了遠遠近近的名流,包括韋爾奇女主人,酒席觥籌交錯之間,她當著所有人的面地說出了韋爾奇夫人和騎士的地下情。這時,韋爾奇夫人意識到她的情人沒有遵守他的承諾,傷心羞愧地自殺了。騎士看到韋爾奇夫人自殺,也跟著殉情。在故事的結局,公爵撿起騎士的劍,一把刺破了公爵夫人的喉嚨,隨後起身加入了十字軍東征。

韋爾奇夫人與騎士之死&公爵殺妻

這個的故事並不幸福圓滿,甚至說不太吉利,而且說真的,品味挺低的,不是很懂為什麼文藝復興時的義大利人要把這樣的東西繪在新婚夫婦的新房裡…再說,把連環畫畫在卧室的牆上,四不四有點傻……我只能說,反正我是不會把連環畫畫在我家的牆壁上的……

一提起文藝復興,大部分人的腦海中只會想起那些由著名藝術家創作的傑作。這多半是博物館和歷史書給我們的誤導。事實上,這個時期很大部分的作品都是些有著實用性質的家庭用品。這些作品大多命途多舛,創作這些作品的藝術家或工匠大多根本沒留下名字,畢竟,那時候誰會覺得家裡用的東西算是藝術?然而,其實它們才是所謂文藝復興藝術的大多數。而且,很多文藝復興的作品也不一定傳達了什麼很深遠的寓意,有些作品甚至比較低級趣味,對很多作品贊助人或使用者來說,藝術品一得能顯擺,二得顏值高,三最好有點娛樂精神,藝術嘛,還是得滿足人的慾望的。

到了今天,只有一小部分的家庭裝飾品被當做真正的「藝術品」陳列在博物館(比如波提切利的《春》),而剩下的被歸為「不太重要」的裝飾藝術,聽起來顯然沒有油畫或雕塑高逼格。然而,在文藝復興時期,人們並不會對這些家用品作出如此區分,而且某些物品分分鐘比現在博物館的名畫要貴十倍,比如瓷器、銀質餐具、掛毯、地毯、手稿、帶有插圖的書籍、箱櫃、床,等等。其實,無論什麼時代,哪裡的人都喜歡「好意頭」的東西,特別是結婚生子這種時候。充滿了美滿、多子、繁盛等等好象徵的《春》就是一個例子。為了家人的婚禮,富有的家庭總會一併添置很多東西,其中大部分都帶有關於婚姻生育寓意的圖案。下回會講講這些文藝復興時期流行的家庭裝飾藝術。

(下一次真的會儘快更新,各位大大勿催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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