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藏：一個老好人

這天一大早，警察局接到一個報案電話，說紅鸚鵡街上有一家雜貨店遭到搶劫。威爾警官聞訊，立刻帶了兩個警員趕過去。

此刻，雜貨店門口已經圍了一大群人，正在七嘴八舌地說著什麼，店堂里則一片狼藉，一個肥胖的中年女人倒在血泊里，她的丈夫是一個小老頭，正滿臉驚恐地坐在一邊。

威爾警官俯身去看老闆娘，發現她心臟中彈，已經死了，於是便沖小老頭亮出警官證，問他：「能說一下案發經過嗎？」

小老頭瞪眼看著威爾警官，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回憶說：「今天早上小店剛開門，突然衝進來一個拿槍的兇犯，逼著我把收銀櫃里的錢給他。後來，當他拿了錢要離開的時候，我妻子正好從外面進來，他抬手就朝我妻子開了一槍，然後就逃走了。」

威爾警官問小老頭：「當時除了你，還有誰看到這個歹徒行兇？旁邊有其他人嗎？」

小老頭搖搖頭：「我的店開門早，那時候天剛亮，街上一個人都沒有。」

威爾警官看著小老頭，繼續追問：「你能具體說說那兇犯長什麼樣嗎？」

小老頭想了想，肯定地說：「他四十來歲，瘦高個，身高大約有六英尺；左眼角有一道又細又白的疤痕，一直伸到左耳垂；臉頰這裡有顆大大的痣，上面還長著毛。」他指指自己的右臉頰，補充說，「皮膚黑黑的，像吉卜賽人；頭髮也是黑的，而且油光光的；對了，鼻子很大……總而言之，不管在哪裡，只要再見到，我就能認出他來。」

威爾警官一邊注意地聽著，一邊頻頻點頭，說：「很好，你觀察得很仔細。那麼，他穿什麼衣服，你還記得嗎？」

小老頭不假思索地說：「當然記得，茶色長褲，茶色皮夾克，戴一頂茶色氈帽。哦，他拿槍的那隻手，手背上好像還紋了一條藍色的蛇，上面盤繞著一顆紅心。」

「太好了！」威爾警官對小老頭說，「這對我們抓住兇犯很有幫助，我們可以依據你剛才說的把兇犯的像畫出來，然後通緝他。」

小老頭聽威爾警官這麼說，臉上這才露出些許安慰的神色。

接下來，威爾警官便讓兩個警員在雜貨店裡仔細搜尋，他自己去隔壁當鋪，打聽案發時的情況。當鋪老闆告訴威爾警官，那時候天剛亮，街上沒什麼人，他聽見一聲響，但聲音很輕，所以就沒往心裡去。

威爾警官問當鋪老闆：「你和隔壁雜貨店老闆他們熟嗎？」

當鋪老闆說：「我們是多年的老鄰居了。不過說老實話，我不喜歡那個老闆娘，她是我們這兒出了名的厲害角色，她丈夫倒是個老好人，心地善良，為人正派，平時總是被她欺負，有時候老闆娘還要打他。」

「哦……」威爾警官沉吟道，「他們有孩子嗎？」

「沒有。」當鋪老闆說，「就因為這樣，所以幾年前他們收養了一個女孩。老闆娘開始很喜歡，但後來發現女孩有先天性智力障礙，就開始虐待她，不但經常餓她肚子，還動不動就打，為這，老闆常和他妻子吵架。可吵也沒用，我看老闆娘對小女孩是越發地變本加厲了。」

威爾警官接著又一連訪問了與雜貨店相鄰的另外幾家店鋪，他們所說的和當鋪老闆差不多，都說雜貨店老闆是個善良溫和的老頭，而老闆娘則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潑婦，幾乎所有的人都討厭她。

回警局後，威爾警官讓下屬根據小老頭的描述畫出了兇犯的圖像，連夜張貼出去。可一連過去了三天，卻沒有任何動靜。就在眾人紛紛猜測偵破怎麼繼續進行的時候，雜貨店老闆卻出乎意料地被警察帶走了。

鄰居們都很吃驚，因為他們不相信小老頭會是殺害他妻子的兇手。在警察局，小老頭也堅決否認自己殺害了妻子。

威爾警官對小老頭說：「我本來也沒有懷疑你，可是你把兇手的樣子描述得太具體了，這不符合常情，因為一般人在這種情況下早就嚇壞了。我們的兇犯圖像貼出去以後，一點動靜都沒有，為什麼？就因為根本就沒有這樣一個人。」

果然，威爾警官這番話剛出口，小老頭的眼神里就閃過一絲驚慌。

威爾警官讓小老頭把兇犯的長相和衣著再重複描述一遍，他心想：只要這傢伙說得前後不一致，就能證明那是他編出來的，他說了假話。可小老頭彷彿早就知道威爾警官會來這一手，竟然把兇手的特徵背得滾瓜爛熟，一字不差地複述了一遍又一遍，無論威爾警官怎麼問，也捉不到絲毫破綻。

沒有證據就不能定罪，威爾警官最後實在無計可施，只好放了小老頭。

第二天一大早，威爾警官打電話給小老頭，很不情願地說：「對不起，我們確實搞錯了，昨天晚上，我們已經抓到殺害你妻子的兇犯了。」

小老頭顯得很吃驚：「真的？你們真抓到殺害我妻子的兇手了？」

威爾警官說：「是的，雖然兇犯自己還沒有承認，但我能肯定就是他。不過，為了謹慎起見，我想還是請你再到警察局來一趟，幫助我們確認一下。」

小老頭自然連聲答應，很快就去了警察局。

威爾警官把小老頭帶到一個房間，隔著大玻璃窗，小老頭看到裡面有五個男人站成一排，全部穿著茶色的長褲和茶色的皮夾克。第一個人有著一頭油漬漬的黑髮，黑皮膚，鷹鉤鼻子，從嘴角到左耳有一道細細的白疤，右臉頰有一顆帶毛的痣。他站在那裡，雙手下垂，左手背上紋有圖案，是一條藍色的蛇，盤繞著一顆紅心。

小老頭瞪大了眼睛，好像不相信似的死死盯著這個人。威爾警官通過麥克風向這個男人提了幾個問題，諸如他的職業以及他的家庭，男人回答說，他是一個建築公司的工人，家裡有五個孩子，最大的十三歲，最小的才兩歲。

威爾警官回過頭來，問小老頭：「你看清楚了，他就是那個兇犯嗎？」

小老頭猶豫了很久，舔了舔嘴唇，搖頭說：「不，不是他，他確實和我描述的人長得很像，可不是他。」

威爾警官冷冷地說：「你的鄰居都說你是個好心腸的人，不過這事兒你可不能心軟，他和你描述的那個人一模—樣，尤其是手背上，也紋著一條藍色的蛇，也盤繞著一顆紅心，天下恐怕沒有這麼巧的事吧？」

此刻，小老頭的額頭上冒出了一顆顆豆大的汗珠，他愣愣地站在那裡，半天沒說話。

威爾警官又對小老頭道：「你別因為他有五個孩子就同情他，他是個墨西哥移民，沒有文化，連律師也請不起，只要你指認他是兇犯，我們就能讓他招供，把他送上電椅，你放心好了。」他一邊說，一邊死死地盯著小老頭。

小老頭的額頭上布滿了汗珠，臉白得像一張紙，最後終於站不住了，跌坐在椅子上，抱頭大叫起來：「不！警官先生，他是個無辜的人！是我，是我殺死了我的妻子……」

小老頭痛苦地向威爾警官交代了自己的作案經過。原來，他是因為不願意看到養女繼續受妻子的虐待，才製造了這樣一起搶劫案，把妻子殺死了。他本以為編造一個無中生有的搶劫犯形象，警察永遠也破不了案子，誰知天下竟真有一個長相如此酷似的人。唉，如果此刻他再不自首，這個可憐的建築工人就會被冤枉……

案情終於真相大白，小老頭被帶走了。

威爾警官坐在屋子裡，默默地回想著整個案情，這時有人推門進來，正是剛才那個要小老頭指認的「建築工人」。他一邊用毛巾在手背上擦著文身，一邊笑著問威爾警官：「他招認了嗎？你怎麼看起來悶悶不樂的？」

原來，這齣戲是威爾警官忙了一整夜導演出來的，這個建築工人是他找同事假扮的。

威爾警官苦笑著，對同事說：「是的，他招認了，可是我心裡卻一點也不輕鬆。我們以前總是利用人們的貪婪、恐懼、報復等心理來抓住罪犯，可這一次，卻是利用了別人的善良和同情心……他……他真是一個老好人啊……」

說到這裡，威爾警官長長地嘆了一聲。

文/陳 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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