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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教育孩子上,媽媽為何比爸爸更焦慮

導讀:我的朋友張明揚提出一個有趣的觀察:「為什麼雞血媽媽總比雞血爸爸更多,母親為何總是充當一個教育競爭狂熱者的角色?」的確,這幾年只聽說「虎媽」很少聽說「虎爸」。

作者:維舟,77年生人。畢業於廈門大學新聞傳播系。好讀書不求甚解。涉獵駁雜,少時沉迷於古典文學與歷史,長而旁及社會學、人類學等

大概沒人不知道龜兔賽跑的故事,現在的家長們在和孩子們講述時,也仍會稱讚那隻持之以恆的烏龜,而批評三心二意的兔子。不過,現實中則是另一回事:如果看到孩子「輸在起跑線上」,恐怕沒幾個人還能沉得住氣,讓孩子按自己的節奏緩步前行。

正 如日前一位上海退休教授的長文《牛蛙之殤》所折射出的那樣,如今為了在幼升小階段就培養好全能神童、搶佔優質教育資源,家長們的緊張焦慮已不亞於準備一場 戰爭。他們不僅希望自己的孩子是發令槍一響就沖在前面的兔子,而且還得是一隻上了發條、不知疲倦地保持這一速度的兔子。

《小別離》里望女成龍的媽媽

事 情如果真是這麼簡單就好了。但「教育」之所以難,就因為它是一種貫穿人生的學習過程,而人也畢竟不是機器——他會疲倦、會厭煩、會反抗,是一種很難控制的 複雜行為體,而當結果不如預期時,家長的挫敗和焦慮感就開始飆升了。不過,這個話題之所以如今能輕易俘獲無數家長的共鳴,與其說是所謂「社會競爭激烈」,不如說是當下中國的教育模式和心理預期正處在某種歷史轉折點上——換句話說,如今這些為幼升小而焦慮的家長們,經歷的是前所未有的新挑戰和新體驗。

不 同時代的人操心的事是大有不同的。戰亂年月的人們最關心的恐怕首先是「活著」,物質匱乏年代渴望多攢點錢,只有這些都不成問題的安逸時期,才會轉向別的問 題。二戰後的美國便是這樣,由於免於匱乏和死亡的恐懼,開始邁向富裕社會,「在人們的焦慮排行榜上,『疾病』已經落在了『養育子女』和『財務問題』之後, 排在第三名。事實上,『養育子女』成為了一項當時前所未有的舉國事業」(見《眾病之王:癌症傳》)。《魔鬼經濟學》對此不無譏諷:「『如何教育你的孩子?』已經從一門藝術轉變成一門科學。」

中國眼下不過是晚了六七十年,重現了曾在美國出現過的一幕,而這從本質上說,只是因為新的焦慮取代了舊的焦慮。

美國學者Gregg Easterbrook在《美國人何以如此鬱悶:進步的悖論》一書中指出一個看似奇怪的現象:雖然當下的美國人普遍比父輩、祖輩生活得更好,然而他們的幸福感卻在下降,也遠比先輩們焦慮。他認為原因之一,正是由於技術進步帶來的信息爆炸,使「人們可以詳盡地看到他們永遠不可能擁有的東西,這讓他們覺得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

可 以設想,現在的父母眼界也更開闊,預想到了將來無數與自己孩子競爭的人才,他們晚上多半也更難安睡。美國神經科學家Joseph LeDoux因此認為,這是壓力的重要來源:「過去的人為個人的境遇困擾,壓力都是在個人視野的有限範圍內產生的,而現在每個人都知道在世界任何一個角落 發生的一切壞事,包括種種臆測的危險,人們需要擔心的事情大大地增多了。」他據此提出了「焦慮守恆」(conservation of anxiety)這一可怕的術語來表明一種現代困境:一切都變得更好了,但煩惱卻始終不會減少。

為什麼現在中國家長對孩子教育的問題如此焦慮?答案也許讓人覺得有幾分啼笑皆非:因為以前的中國家長都還不夠資格,畢竟要能這麼焦慮也是需要一系列條件的——包括生活的日益富足安逸、家長視野的開闊和現代資訊的發達、對兒童觀念的轉變,以及個人實現夢想的可能性。

當年的媽媽,可不會焦慮孩子的學習

在 那種個人沒什麼機會改變自身命運的傳統社會裡,最多只有少數家長鞭策子弟攻讀科舉以求取希望渺茫的功名,而不至於演變為全民焦慮。這就是現代社會的代價: 它向所有人允諾有希望實現夢想,鼓勵乃至逼迫人不能安於現狀,以至於所有人的自我心理預期都遠超先輩,但實現夢想之前的所有焦慮則由個人來承受——因為直 至夢想實現的那一刻,它能否成真都是不確定的;何況,就算成真了,你也還有新的夢想和新的焦慮接踵而來。

所有的焦慮都源於不確定性,而教 育正是最具不確定性的事物之一:最讓家長頭痛的事情,與其說是如何進一個好的學校(那好歹也總有可行的門路和方法),而是自己的教育方法能否達到好的結 果,這在很大程度上是不可預期的。你立志嚴格培養孩子,想讓他成為人生贏家,結果他卻在幼升小之際就因為長期壓力患上了幼兒抽動症;你想讓孩子有廣泛的興 趣,給她報了從舞蹈、芭蕾、溜冰、鋼琴到書法的各種班,結果幾年下來她卻說自己對此沒一個真正喜歡的。當然事後很容易痛心地反省是否教育方法有問題,但問 題是:事先沒幾個人知道哪個是「正確的」教育方法。

當然,也不是所有家長都那麼焦慮。我的朋友張明揚提出了一個有趣的觀察:「為什麼雞血媽媽總比雞血爸爸更多,母親為何總是充當一個教育競爭狂熱者的角色?」的確,這幾年只聽說有「虎媽」,反倒很少聽說「虎爸」了——至少在孩子教育問題上,似乎「嚴母慈父」的模式已經取代了傳統的「嚴父慈母」。我和朋友一家在外吃飯時,他妻子便抱怨他平日不太管兩個小學在讀的孩子,既不在意他們的學業,更不怕他們打鬧爬高的安危,笑說他的原則只是「不考零蛋就好」和「不出人命就好」。

在《小別離》中典型的虎媽貓爸形象

這個例子或許有點極端,但爸爸們確實更淡定一點。一般人可能會將之歸結為「男子氣概」或「男人們不管事」,而中國家庭的分工也確實仍偏向傳統的「女主內,男主外」模式——眼下辭職在家帶娃的全職媽媽比比皆是,但「全職爸爸」似乎只存在於新聞報道中的北歐和法國。

不過美國斯坦福大學的社會學家研究發現,在面對不確定因素時,女性往往比男性更容易感到焦慮;在美國,已確診患有焦慮症的女性是男性的兩倍。耶魯大學心理學系教授Susan Nolen-Hoeksema曾在研究後認為,這背後的原因是女性更強的家庭責任感——她們往往更傾向於為別人的幸福負責,尤其是自己的孩子與丈夫,「這種『責任感』對女性來說更像是一種進退兩難的窘境,因為總有些事情是她們心有餘而力不足的。」

美國國家健康協會的研究員Christine Berg則提出另一個角度的解釋,認為婦女自由度的上升與抑鬱症的上升是同步的,「現在女人既然有了選擇的自由,她們就要自己承擔後果了,而為錯誤的選擇擔當後果卻可能成為憂鬱症的來源。」

在教育的任務分配上,敦促孩子的功課也常被視為「母職」(motherhood)的重要組成部分,而父親的角色更多在於陪伴孩子玩一些具有探索性甚至危險性的遊戲。

一 般來說,母親似乎更容易擔心「失控」,尤其是安全性,但父親卻往往表現得不太在意,對風險的接受程度更高一些——大概也因此,他們相對不那麼容易焦慮。通 過購物或吃東西來平息自己的焦慮、沮喪情緒,在女性中也比在男性中更常見;抑制焦慮的另一種方法,則是強烈地需求愛——或許這就是為什麼女性更經常地需要 對方反覆確認「我愛你」。

對當下的中國女性來說,也許更雪上加霜的一點是:我們又處在一個社會轉型的微妙時期。在傳統社會中,一個年輕女性如何扮演好自己的人生角色,往往在出嫁之前就開始準備,即便婚後也有母親、婆婆這樣的年長女性給予指點和協助;然而現在,隨著社會的急驟變化,中國媽媽們發現自己成了第一代只能自己摸索育兒知識的人

時代的變化,讓媽媽們必須要成為超人、女神

借 用人類學家Margaret Mead在《代溝》一書中的術語,中國已過渡到一個嶄新的「前象徵」(Prefigurative)文化類型,即老年人不得不向孩子們學習他們未曾有的經 驗;她的話很像是當下中國媽媽們處境的寫照:「過去,就一個文化系統內的經驗而言,總是有一些老年人比所有的孩子都懂得多。現在這樣的老年人沒有了。不僅 做父母的已不能進行指導,就是找遍國內、國外也沒有領路人了。」

何止如此,在國內常見的一幕是:年輕的父母(尤其是初為人母者)強烈地反對祖父母輩「老一套」的育兒或教育經驗。生孩子後寧可自己辭掉工作全職帶娃,也不肯讓自己父母(更別提公婆)帶, 這樣的例子在我身邊就有不少;更多的則是雖然需要老人領孩子,但對其溺愛孩子或教育理念則諸多看不慣,因為那不符合他們從網上或書上看來的科學方法,而老 人們最後也大體都敗下陣來,承認自己已經完全不懂在這個新時代怎麼帶娃了。不少年輕的家長還有這樣一層微妙的心理:「我自己長大後發現小時候所受的教育都 是錯的,現在我發誓不讓歷史重演,一定要用最合理的方法親自教育孩子。」

這樣,一系列的好事(社會富裕進步、女性相對自由解放、個人可以實現夢想等等),最終的合力所產生的竟然是一個「壞結果」:年輕的媽媽們發現,自己得在無法尋求長輩協助的情況下,幾乎是要獨自去面對一件自己「輸不起」的重大事業——那就是孩子的整個未來。

當虎媽,需要付出很大代價

由 於計劃生育帶來的少子化,每個孩子都被視為極其可貴的個體,風險無法分擔(以前或許覺得五六個孩子有一個成才就行了),精力大量投入在一兩個孩子身上,又 進一步強化了精細化管理。巨大的投入自然更讓人難以接受有心理落差的結果,因為人的心理總是投入越多,越難持有所謂「平常心」;而父母的焦慮沮喪,也會被 孩子看在眼裡,這又使他們惶然、挫敗或不知所措——有時想到自己的焦慮對孩子造成的這些影響,又使為人父母者為自己表現得焦慮而焦慮。

回 頭來想,原本的好事,是怎麼變成「壞事」的呢?也許還是我們太想贏怕輸了。現在的人們往往把「夢想」和「慾望」混為一談,教育的高下又和人生的成敗直接劃 上了等號,也過分誇大了一時成敗的決定性意義——別說是小升初了,就算升入名牌大學,就一定能確保帶來一個成功人生嗎?那最多提高未來更好機會的「概 率」,卻不見得是「最優」的選擇。

何況「成功」固然能帶來一時的快樂,但有時也十分乏味。既然我們大部分人也並不是人生贏家,那恐怕更可取的,不是鞭策孩子去實現我們自己都沒做到的事,而是把自己的人生活出些尊嚴給他們看。

真正的美,所有人都看得見

真正的悲劇並不是小升初沒能進入好學校,而是你給孩子安排的人生,並不是他想要的,甚至他全部的努力,就是為了不要像你這樣度過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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