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失落之處,無人生還——讀阿加莎?克里斯蒂《無人生還》有感
編者按
時殊事異,文隨世變。新舊交替的大時代給文學藝術的整體品質帶來深刻的變革契機,且當下各種藝術形式多元並存、互相汲取能量來發展自身。而好的藝術批評應該量體裁衣,用最恰當的方式打開文本,點燃文本,釋放其最絢麗的光輝。傳統的文學藝術是山,穩重而內涵深厚;網路文學及其緊密相關的ACG文化是水,活潑而變化多端。今天的我們倚山面水,回望經典作品以增補底蘊,探究新興的文學文化以奔赴未來。在這個充滿張力的文化場域里,不同的批評話語將發生激烈的碰撞,產生智慧的火花,並重新定義與彰顯我們這個時代的審美精神。
下面我們將共同欣賞一系列來自北京大學各個院系的學生們在大學國文課堂上提交的優秀作業,看他們將如何理解當今的文學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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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生還》故事講述了19世紀,一名叫歐文的神秘人士買下了士兵島,並分別以信件的方式邀請了十個人來到島上。這些人全部進入士兵島後,卻發現主人歐文並不在島上,接下來故事進入正軌,晚餐時一台老式留聲機里發出了刺耳的聲音:「你們被指控犯有以下罪行……監獄的鐵柵已經關閉,你們這些罪人還有什麼要辯解的嗎?」
2016年2月23日發行的William Morrow & Co新版圖書封面
原來,被請上島的這十個人曾經都有直接或間接殺人的行為,而由於他們的案件都處於法律的灰色地帶,因此沒有一人受到過懲罰,這個被稱為「歐文」的島主人將他們請來,並且封閉了整座島,要以自己的方式懲罰這些「罪人」。
接下來,離奇的殺人案一個又一個發生,而為了塑造懸疑色彩,每個人的死法都與士兵島流傳的前述童謠如出一轍,並且,每死一個人,擺放在客廳的十個士兵人像就會莫名減少一個,直到島上的人全部死亡,無一生還。童謠如下:
十個印地安小男孩,為了吃飯去奔走;
噎死一個沒法救,十個只剩九。
九個印地安小男孩,深夜不寐真睏乏;
倒頭一睡睡死啦,九個只剩八。
八個印地安小男孩,德文城裡去獵奇;
丟下一個命歸西,八個只剩七。
七個印地安小男孩,伐樹砍枝不順手;
斧劈兩半一命休,七個只剩六。
六個印地安小男孩,玩弄蜂房惹蜂怒;
飛來一蟄命嗚呼,六個只剩五。
五個印地安小男孩,惹是生非打官司;
官司纏身直到死,五個只剩四。
四個印地安小男孩,結夥出海遭大難;
魚吞一個血斑斑,四個只剩三。
三個印地安小男孩,動物園裡遭禍殃;
狗熊突然從天降,三個只剩兩。
兩個印地安小男孩,太陽底下長嘆息;
曬死烤死悲戚戚,兩個只剩一。
一個印地安小男孩,歸去來兮只一人;
懸樑自盡了此生,一個也不剩。
說實話,當我讀到這首童謠時,後背已經開始隱隱發涼。童謠信息很明確:島上的十個人,一個也活不下來,甚至連死法都預設好了。再加上「無人生還」作為書名,再遲鈍的讀者也都明白故事會如何進展。
2015年12月26日在英國BBC電視台推出的改編電視劇
這宗龐大的殺人案結束以後,警察進入了士兵島,但令人感到驚奇的是,島上並沒有任何外人,僅有的十個人全部死亡,至於兇手是誰,根本毫無頭緒,整本書都在講述犯案的過程,直到最後,我們通過最後一章的兇手自述,才知道他的身份與犯案手法。可以說,這是一篇引人入勝的小說。
《無人生還》中,阿加莎通過童謠設計出詭異的氛圍讓讀者也情不自禁地戰慄。她挑起兩種感覺來塑造氛圍:儀式感和宿命感。
殺人遊戲的進行主要沿兩條線索。一是童謠,前面每人的死法都遵循著童謠的暗示;二是餐桌上的士兵形象的小瓷人擺設,每死一個人,小瓷人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減少一個。
這不禁讓人覺得,作案者如果想,他大可以輕輕鬆鬆地了結每個人,但是他沒有,他不惜劃定框架,增加作案難度,只是為滿足某種形式上的完美,品嘗受害者的恐懼,彷彿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對作案手法的偏執,讓一系列謀殺生出一種令人膽寒的儀式感,就像受害者即將成為宗教狂熱分子的祭品,等待被生吞活剝。
剛有兩人遇害時,倖存者還存在「可能是巧合」的僥倖念頭,可怕的是,隨著更多人倒下,剩下的人發覺事件嚴格按照童謠進行,無論他們多努力地想查明真相或者擺脫兇手,死亡的車輪還是不疾不徐地緩緩前進,直到十人全部殞命。他們能做的只有雙眼空洞地等待寫好的命運降臨,被深深的無力感折磨。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Agatha Christie 1890~1976)
阿加莎讓讀者以第三人稱的上帝視角觀看十人的作為,不管是獨處時的詭異舉動還是某兩人之間的奇特互動,貌似都透出一丁點不對勁,讓人不住地來回懷疑,使局勢顯得尤其撲朔迷離。
而這部小說最後探長他們的對話和法官的漂流瓶自述,直接看是講案件的邏輯,其實也暗示出了兩種價值觀。前者是隔岸觀火,對他們而言,只是一個與眾不同的案件而已,具體誰有什麼痛苦或者不得已才犯下的錯,他們不需要在乎。而法官他從小就非常了解自己的秉性,選擇的職業也非常符合自己的特點,是個活的很明白的人,孤島童謠殺人真的是生命最後的集中釋放,藝術犯罪是個形式,他最想看到的是每個人面對宿命來臨時的狀態和反應,正如他早就意識到自己的宿命一樣。他猜到維拉最後會上吊自殺,我在想他是否也曾希望這裡面某個人能超出他的預想,做點不一樣的事。
2017年3月25日在日本朝日電視台推出的改編電視劇SP
有人說這些人真的罪無可恕嗎,法官憑什麼為了滿足自己的嗜好隨便決定別人的生死?我覺得真的是取決於那時那刻的立場,我們大部分人,都是想的明白,活不明白,至少法官是個想的明白又活的明白的人,這點我很佩服。其他人再給個機會,可能不是犯殺人的錯,但可能也會犯其他的錯。
所以說,一個人是萬劫不復還是情有可原,沒有什麼定數與標準,像塞頓在法庭上裝個可憐我就同情你了?每個人都有苦衷和難言之隱,也都按照自己認為對的事情在做選擇。一時錯誤的決定可能會導致即刻的後悔,比如為了喜歡的男人而讓孩子溺死的維拉,和酒後上手術台的阿姆斯特朗醫生。一時錯誤的決定也可能導致十幾年之後的後悔,比如把妻子情人派上前線送死的麥克阿瑟將軍。人性的悲哀在最後的剖白中無法抑止,海中的荒島猶如失落的人心,在罪錯的反思中變得無所憑依。
文明在小島上荒蕪,道德的流放地萬物蕭條,無人生還。這部小說在此時變得深刻起來,當後世的讀者一再感嘆克里斯蒂「目眩神迷」的寫作技巧時,似不應忽略她筆下流露的哀嘆之聲。
編輯:楊采晨、邢玉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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