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您的驕傲嗎
作者簡介:馮彩霞,陝北吳堡縣人,農民,70後,一個漂泊在外的遊子。喜歡文學,用文字記錄那片養育我們的黃土地,記錄生活的點滴,記錄我自己心中的故事。
我是您的驕傲嗎
馮彩霞
前不久,我的幾篇文字變成「豆腐塊」在刊物上發表了。女兒曾經說我的文章是小學生的白話文,這回她也給我一個大大的點贊,多年夢寐以求的文學夢終於嶄露頭角了。
幾十年來,除了上中學時那篇《說勤》的文章在學校黑板報上露了一次臉,再無「大作」發表過。
這次意外的驚喜更是在我們家掀起了歡樂的浪花。爸爸更是高興的合不攏嘴,好像我中了頭等彩票一樣,家裡來了串門的就拿出有我文章的雜誌給人家看,甚至還在微信里告知他的微友們,恨不得昭告天下,讓所有人知道。我叮囑老爸低調點,只不過是發表了幾篇文章而已,自己高興高興可以,沒有什麼可炫耀的。在別人眼裡也許是一件不足掛齒的小事,可老爸一時被幸福沖昏了頭腦,我的話哪能聽得進去,還是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悅,說:這怕什麼,知道的人越多越好,好東西就要大家分享。勸說無效,看著老爸開心的笑容,我內心感到一陣溫暖幸福。這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讓老爸驕傲自豪的事。
我是老爸的驕傲嗎?
我捫心自問,思前想後,還真的沒做過一件出人頭地讓老爸驕傲的事。從小到大我除了讓老爸擔心牽掛外,還有小時候的「牛「脾氣,至今老爸說起我幼時的『「光輝業績「都找不出一句合適的語句來描述我,只能說了一句簡短又深奧的話:『牛』的說也不能說。老媽更是提到我的當年」勇「,會笑的前仰後合。我大呼:不至於吧。四十多年過去了,也許只有這個「牛」脾氣讓老爸記憶猶新。
上小學四年級的時候,跟隨老爸在秦林山菜子坪上學。跟村裡的同齡孩子相比,我的童年多姿多彩。當村裡的小夥伴每天除了聽門後面土牆上那個碗口大的廣播時,我每天下午在收音機旁可以收聽少兒節目頻道的《星星火炬》《喇叭花》。當村裡的小夥伴沒有別的課外書看時,我卻可以看到課外一些別的書籍。
菜籽坪寧西林業局的單位開了個閱覽室,有各種我喜歡的小人書,連環畫,還有許多兒童文學的書籍。不但可以憑藉條看書(借條是要押錢的,我身無分文),還可以買回去看。我就經常利用放學的機會,假裝著買書,偷偷蹭看那小人書中精彩的故事,心裡卻像做賊似的砰砰直跳,生怕被工作人員發現斥責。
回到家,我怯怯的給爸爸說我想買小人書的願望。沒想到爸爸聽說我要買書看,二話沒說,就「撥」給了我幾元錢的「巨款」。手裡攥著錢,生怕那錢從指縫間溜掉,我高興的飛似的沖向了閱覽室,生怕那幾本喜愛的《西遊記》《安徒生童話》《海的女兒》等被別人買走。還好,書還安靜的擺在書架上。我把手裡的錢全部買成書。那些小人書一本一兩毛錢,爸爸見我愛看書,就隔三差五給我塊兒八毛的,我都用來買書了。仔細算下來,買書的錢居然夠爸爸小半個月的工資了。爸爸不但沒責備我,還鼓勵我多看課外書對學習有幫助。
老爸在生活上節儉的有些吝嗇。記得閱覽室隔壁就是百貨商店,櫃檯的貨架上擺放著水晶餅,桃酥,餅乾等副食。還有一毛錢十個的水果糖,三分錢一個的泡泡糖,兩毛錢一瓶的汽水等,看著那誘人的美食,只能隔著櫃檯過過眼癮,饞饞嘴癮。這些,可爸爸從來沒有給我買過,他給我的零花錢也都買了課外書,那還好意思貪嘴再買零食吃。那時最大的夢想就是長大後當一名賣糕點副食的售貨員,每天聞著蛋糕的香甜味,可以吃一塊蛋糕。現在想起來,我是多麼可笑,天真,以為賣什麼就可以吃什麼。
如今每每談起兒時的饞嘴,爸爸都會自責的說:那時生活太貧窮了,把孩子們饞下嘴病了。但只要是關於學習上的需要爸爸毫不吝嗇,都大力支持。那本厚厚的新華詞典當時以三塊八元的「巨款」買下來,至今仍然被我保存著。那扉頁上有爸爸用紅筆寫著我的名字,落款日期是1982年x月x日。那時,像老爸那麼開明的人真是不多,大部分家長會認為女孩子只要認得幾個看門字就行了。儘管我喜歡讀書,而我並沒有如爸爸期盼的那樣成為靠書「吃飯」的文化人。
初中畢業後又復讀了兩年,不要說考上小中專,就連高中的分數都沒達到。除了比弟弟妹妹多上兩年學之外,再沒有過人之處。可老爸就認為我是我們家文化程度最高的人。
有時我也在心底埋怨老爸,就因為我是姊妹中的老大,就因為我多上了幾年學就對我另眼相看嗎?就對我恨鐵不成鋼嗎?很羨慕妹妹弟弟不用像我一樣被老爸逼著學習。
記得上小學二三年級時,只要爸爸年底休探親假回來,每晚躺在被窩裡,在吹滅煤油燈的黑暗中,只要我沒睡著,爸爸就不會放過讓我學習的機會,給我出頭疼的算術題。不要說口算,就是用筆算我也要費上九牛二虎之力,也未必能算得出來。我天生就對算術有排斥感。小學還沒畢業老爸就讓我學著給他寫信。上中學後又讓我學著寫毛筆字,過年時讓我鍛煉的給自家寫春聯。
每次收到老爸從遙遠的秦嶺山寄來的信,我都要為給老爸寫回信搜腸刮肚大傷腦筋。每次開頭都是千篇一律的開頭語問候,然後是家裡的情況,爺爺的身體情況,三爸家的一些瑣碎的事等。有時為了湊滿一張信紙,我甚至恨不得把我們家的老母雞孵了幾窩小雞,院子里有幾窩螞蟻寫進去。我知道老爸的出發點是好的,經常給爸寫信也讓我的寫作有不小的進步,現在小小的「豆腐塊」里也有老爸的一半功勞。
八十年代初,爸爸的林業單位招工人子女,我當時才十二三歲,年齡不夠。等到我初中畢業年齡合格時,爸爸的單位停止了招工指標。所以我沒有像爸爸預想的那樣,成為一名端「鐵飯碗」的職工子女。
九十年代初,爸爸的單位開始招技校的學生,三年的學費大概得近一萬元,還不算生活費。對於當時爸爸每月只有一百多元工資,要供弟妹讀書,還要養活我們一家人,無疑是一個天文數字。等過幾年,經濟上有所緩解時,我已經超過了上技校的年齡。命運之神一次次與我擦肩而過。「生不逢時」這個成語用在我身上太恰當不過了。
在農村,女孩一過二十歲,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何況我已經二十有幾了,年齡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了,前途對於我來說沒什麼希望了,爸爸也像村裡其他的父母那樣,希望我找個家底殷實,本分的莊戶人家過日子就行了。
在對待婚姻問題上,我不想循規蹈矩,按照農村的媒妁之言相親那樣的方式把自己嫁出去。我只想按照自己的意願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人生。隨著年齡的增大,村裡比我小的女孩都嫁了,我還像賣不了的乾草在家杵著。爸爸心急如焚,擔心我成了剩女。
每到年底爸爸探親回來,我的婚姻成了我們爭執的話題。父女間的關係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爸爸覺得我高不成低不就的眼境太高,在爸爸眼中我成了燙手的芋頭,成了嫁不出去的大姑娘。我也對爸爸的想法很反感,心裡祈禱讓我遠嫁他鄉,擺脫爸爸煩人的嘮叨。
在我婚姻的問題上,我沒有成為老爸心中聽話孝順的乖乖女,而是成了爸爸的一塊心病。不過在我出嫁以後爸爸的這塊心病總算消除了。
那年正月初二,我帶著孩子們回娘家。
清晨,我還在睡夢中,迷迷糊糊聽到爸爸對媽媽說:大過年的,娃穿的褲子窟窿眼缺,回家時給娃拿些錢,讓娃買上兩件像樣的衣服,只要有我在,就不能讓她幾個過苦日子。
聽了老爸的話,我睡意全無,淚水湧出眼眶,打濕枕邊,一股幸福的暖流瞬間湧上心頭。原來老爸看到我過來時穿的破洞牛仔褲——當時就流行那破洞牛仔褲,小妹就送了我一條牛仔褲,我也是跟著潮流走,老爸善意的誤認為我生活拮据的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
當我認為找到屬於自己的真愛,就可以幸福的和自己相愛的人相守一生時,命運卻給了我沉痛的打擊,愛人意外的去世,讓我幾度崩潰。面對那個破碎的家,兩個年幼的孩子,瓢泊在異鄉的我手足無措,我不知道能不能堅持繼續生活下去。
我想做風雨中堅強的水手擦乾淚,可是,我可以堅強,我卻控制不了我的淚腺。眼淚隨時會「咕咕「而流,我想從心裡把他忘記,走出痛苦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可是我的心裡滿滿的都是他的影子——眼睜睜的看著他,卻無能為力,任他消失在世界的盡頭。找不到堅強的理由,再也感覺不到他的溫柔,我在心底唱著《心語星願》,一遍又一遍。
走出那段陰暗的日子,是雙方親人給予我無私的關愛幫助。老爸更是不論在生活上經濟上給了我無微不至的照顧。每次來我家,他都是幫我把家裡安頓的妥妥噹噹,甚至把切菜刀、裁褲邊做零活的剪子都磨好,臨走時還千叮嚀萬囑咐我照顧好自己,該吃的吃,該喝的喝,好像我還是不懂生活的孩子。
看著爸爸漸漸蒼老的面容,我感到特別對不起他老人家。本來是我應該照顧老爸了,可卻反過來讓老爸為我操心。我沒有成為老爸心中的驕傲,不惑之年了,卻還是老爸心中永遠也放不下的牽掛和惦念,竭盡所有把最好的給我。
只要有老爸在,我們的天就不會塌,只要有老爸在,我們的家就堅不可摧。
人到中年後懂得孝敬父母時,父母已經變老了。曾經年少時對父母的頂撞和埋怨化作對父母的歉疚。感謝一路上有老爸的陪伴,希望時光慢些,我願用我一生換您歲月長留。
很慶幸老天爺當初沒有如我所願,讓我遠嫁他鄉,而是讓我留在爸媽身邊。曾經把最多的陪伴時間留給孩子們,如今孩子們長大了,有了屬於各自的獨立的天空。現在我就住在離爸媽不遠的地方,幾乎天天能見面。也許,陪伴就是對父母最大的報答。
老爸,我是您的驕傲嗎?別再為女兒擔心牽掛。
未來的日子,路還很長,我要陪您走過,我會陪您慢慢變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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