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願，見字如面

前言：不知道還有多少小朋友會記得我曾經寫過的那篇《努力，是為了更好地告別》。其實那篇文章的誕生，裡面所表達的很多情感和思緒，都是我真實經歷過的，真正感受過的。今天，是我最愛的外婆去世七周年的日子。雖然生死將我和她與外公隔離在兩個世界，但是直到現在，我仍然覺得我每一步的努力，我每一天的進步，他們都一定能遠遠地看到。所以，今天的推送是我許多年前的兩封我寫給他們的信。如果你們也曾有過這種生離死別的刻骨銘心，那麼希望，未來的日子，你能記著你曾經擁有的愛，用積極的人生態度和努力的生活狀態來讓那些在你回憶里的至親們，即使在不同的時空之中，也能為你而感到驕傲和自豪。

2006年，外公外婆前往無錫探望我

第一封信

親愛的外公外婆：

最近好嗎？其實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我都想過要提起筆給您們寫封信，但是，也許是時間還不夠長，也或者是我還不夠勇敢，只要觸碰到一丁點和您們相關的東西，只言片言，我也總是無力控制自己的眼淚。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被自己的情緒打斷思路。

這一次，我終於決心提筆寫下這封沒有收件人和地址的信了。那些俗套的諸如想念與愛的字眼，我想不用寫出來您們也是明白的是吧？我想對您們說的話太多太多，那些共同擁有的，您們給予我的溫暖回憶；那些來不及擁有的，我想給予您們的報答。

每次在深夜想起您們的時候，我就會想到那個名叫《青鳥》的童話，那是講述兩個孩子尋找幸福的故事。他們要經歷一個個從平常世界中幻化出來的奇妙境地，用眼睛去看穿那些凡人所看不到的東西，最終才能找到那隻能夠帶來幸福的青鳥。我印象特別深刻的一幕就是他們經歷回憶城的情節。在那裡，兩個小孩子遇見了他們去世的爺爺奶奶。他們感到十分驚訝，因為原本認為去世的爺爺奶奶是再也見不到了。哪知道爺爺奶奶告訴他們，其實並不是這樣，他們一直在原來的小路上的大榕樹下面，只要他們想起了爺爺奶奶，那麼就能見到爺爺奶奶。於是，我會每天都用一些時間來思念您們，因為我相信那本書，相信那個故事，相信您們確實還在過去的時光中等待我，只要我想您們，您們就會出現。

其實在您們離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很失落，甚至可以說是絕望。因為我終於第一次在完全明白生離死別的痛苦之時經歷了它。我開始恐懼，開始害怕，是否我的每一步成長，未來的每一段軌跡，相伴隨的都是親人的離去，而最後的最後，這個世界上是否只有我一人孤獨的行走？我陷入深深地無望和困惑之中。

可是很偶然的機會我看到了香港中文大學教授寫的致畢業班同學的演講詞，《做一顆與眾不同的松子》。看完以後，我似乎又重新找到了生命的希望。是的，那一刻，我明白，生命的輪迴對待每一個人都是一樣的，從生到死，沒有人能夠迴避，沒有人能夠掙脫。但是生命的輪迴只是一個宏大的客觀過程，而我們每一個人都還是需要微觀的生存於自己那段有限的時光之中。每一個個體之間總還是不同的。是的，我不願意和別人一樣，我不願意像一顆大山之中的松子，同每一顆別的松子一樣僅僅只是生長，成熟，最後墜落。我也需要做一顆與眾不同的松子，有一段和別人不一樣或燦爛，或壯麗，或充實，或豐富的人生。

我覺得，冥冥之中，一定是外公外婆感覺到了我的傷痛，於是讓我邂逅了這篇文章，重新帶給我活下去，努力下去，奮鬥下去的勇氣。是的，親愛的外公外婆，我一定會做一顆與眾不同的松子，做一顆您們希望我做的松子。把所有痛苦的、美好的回憶，把所有我得到的愛和給予，都封存在自己的心裡，變成一粒豐美的松仁。這，應該是您們最願意看到的吧？我寧願將您們的離去當做是您們用自己的生命給我上了最後一課，讓我去學習從容的接受，有關於生與死，愛與恨，聚與散。

無法否認，我依然很俗套地在想起您們的時候，會默默紅了眼眶，流下眼淚。那是因為我始終有深深的愛，所以也就始終有深深的不舍。但是，我相信，無論過去多少歲月，我都會在每一個有陽光的午後，在那座回憶城裡找到您們，請您們，要一直坐在那棵大榕樹下等著我，好嗎？

永遠愛您們的外孫女

2010年11月3日

第二封信

親愛的外婆：

您已經離開我半年多的時間了，那種曾經刻骨銘心的離別傷痛，到今天，總算讓我感覺正在緩緩蛻變成一種仍舊帶著傷感與不舍的懷念。

在寫這封信的前一天，我坐在灑滿陽光的圖書館裡靜靜地讀著龍應台的《目送》，裡面說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讀到這裡，在安靜而又人滿為患的圖書館裡，我又再次沒有忍住淚流滿面。是的，不必追，但是我願意相信那並不意味著追不上，而是，我們一定還會在某一個時空再相聚，是嗎？

您離開後的這些日子，我想我才開始逐漸能讀懂您生命的追求，慢慢去領悟您畢生的信仰，我希望能將那些您一直很希望我擁有的，您從未放棄的品質，能夠真正在我的生命里重生。「非澹泊無以明志，非寧靜者無以致遠」，我想這應該是您終身的追求，也是您對子女後輩的最大期望，我想，要達到您所期望的目標，我還有很遠的路要走，當您不再在我身邊引導我，督促我的時候，我卻更為迫切地希望，能離您的期望近一點，能離您更近一些。

我仍然記得，您有剪報的習慣，每每看到報紙上能發人深省，催人奮進的文章報道，您都會收集起來。我讀大學之前，每周一次，您會把一周的剪報遞給我，向我講述著這一周里您精心收集的故事，和我分析、探討。讀大學以後，每個假期回來，原來薄薄的一周剪報，變成了厚厚的一學期剪報，您總會記得在我回家以後交給我，囑咐我，好好地看。可是每每拿到以後，我卻草草翻幾頁便將它們束之高閣。而此刻，我多希望能再次收到您遞過來的厚厚的剪報，這一次，我想我一定會認真閱讀每一個字，然後坐在您家那張綠色的沙發上聽您和我談論您的看法。

外婆寫給我的詩（一）

我仍然記得，在我第一次背井離鄉，去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開始四年大學的獨立的生活時，剛開始的陌生感和孤獨感總是能輕易地將我壓垮，我每天都想著要回家復讀考一所省內大學。還記得那次和您通電話，聽到電話這頭的我哭得如此悲切，您的聲音也哽咽了，可是您依然鼓勵我堅強，鼓勵我堅持，鼓勵我學會自己成長。後來，那時已經年過七十的您和外公學會了申請QQ號，買了攝像頭，周末一家人聚會的時候可以和我視頻，慰藉我孤獨無依的心。

現在那個QQ號仍然保留在我的QQ里，可是，再也不會亮了。不過，想您的時候，我還是會點開那個總是灰色的企鵝頭像，說上兩句。我想，也許真的有另外一個世界，或許您能看到我的思念，或許有一天，突然，能收到您來自另一個空間的問候。

外婆寫給我的詩（二）

我仍然記得，您身上那股混合著藥味和衰老氣息的味道，甚至當我在寫下這些文字時，我似乎又聞到了來自於您身上的那股熟悉的味道，我多希望，能夠再撲進您懷中，向您撒嬌，親親您那不復彈性和光澤的臉頰，然後看著您滿臉略帶忸怩的歡喜與慈愛。

我仍然記得，您已經患病的那段時間，有那麼一段時間我每晚都陪著您睡，那個時候您經常半夜因為出汗劇烈而睡不著，而每次您需要起床擦拭身上的汗液換上乾爽的衣物時，您一次也沒有喚醒過熟睡中的我，每每想到那些深夜裡，您一個人蹣跚地起床，在漆黑的房間里摸索著打開洗手間的燈，默默地緩慢地擦汗換衣，自責和內疚就會洶湧地向我撲來。

我仍然記得，在您已經卧床不起的時候，您還是不忘讓我們把您生病前沒有看完的書帶到醫院放到您床邊，但凡有點精神的時候就拿出來翻一翻，後來實在是沒法閱讀的時候您就交代我和妹妹抽空為您讀書讀報。如果，我能有您的這種執著，這種追求，我想，我一定能如您所願，走的更遠，飛得更高，您，還能看見嗎？

無數次，我在夢裡見到您，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夢中和您通話，在夢裡我似乎已經知道您生病卧床，而我只是哭著懇求您，請您等待我，等待我畢業的時候再離開，我多希望您能看到我這個令您放心不下的外孫女穿上碩士服帶上碩士帽的一刻，我希望能給您那一刻的驕傲和自豪，讓您那始終伴隨著淡淡失落的人生能因為我再次閃爍。

可是，這些我期待的場景，已經永遠只能在夢裡出現，每次夢中我都哭著挽留您，多留一會兒，多留一會兒，也許是沒有見到您最後一面，一直是一個心結在我的心中。不過，我想，這也許是您對我的最後一次保護吧，不想讓我親身經歷那種無助到絕望的送別，希望，在以後的夢裡，能再次看到您，微笑著，挽著您，走在那條您最喜歡的長滿大樹的小路上。

永遠愛您的外孫女

2011年3月12日

GIF/1K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