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聞花香不談喜悲——寫給心心念念的兒子

最新 09-19

韓城微文學第一隻眼

吾兒：

見字如面，當你能讀懂這封信的時候，母親一定已經想念了你幾萬個日夜。你會在那裡讀到這封信呢?是在武大的櫻花樹下，還是在萬里雪飄的北國？是在夾竹桃香味的深圳大學，還是在美院繽紛的畫室？你定長成了溫潤的少年，有著與我相似的眉眼。

提筆寫下這些字，一個個如同小小的烙鐵燙在我的心頭，是的，媽媽已經離婚了，你那麼小不懂這兩個字的重量，好比你在海邊辛苦頂著烈日，建立了一座巍峨的城堡，可是忽然漲潮了，呼啦啦全部沖走了……

艱澀的協議和探視權你一定不懂，可是我記得，兩年，我跟你見面不超過四次，每一天每一夜印在我心裡，如同血肉燒焦的日曆。從你睜開眼的那一刻起，我全部的身心都融化在你像星辰般的眸子里，你第一次抓東西、你第一次站立、你第一次含糊不清的叫媽媽……那些欣喜都被我藏在內心的鐵匣子里。陪伴你的三年里，日子總有一股棗花兒香，對，就在院子里那顆棗樹下，你遺傳了媽媽的繪畫天賦，胖乎乎的手兒拿起畫筆畫了一幅長頸鹿。我驚喜的天天用粉筆在院子的圍牆畫了許許多多的畫給你啟蒙，你穿著淡藍的連衣褲，白色的涼鞋，走起路來，哨子聲兒撒著歡。

春天的田野里破繭的蝴蝶飛在你周圍，你歡快的奔跑追逐，那隻蝴蝶有淡黃色的翅膀，但媽媽不能在陪你追逐它了，不能再照顧你衣服是否合身，不能再教你念唐詩宋詞，不能在夜裡醒來把你的小手緊緊握在我手中。前段時間你畫了一幅畫，畫中有爺爺奶奶爸爸和你，沒有媽媽，就像那副畫，媽媽不再存在於你的現實世界。我不在的身邊的時候，請你記住，媽媽化作了蝴蝶精靈，守護在你身邊，我沒有離去，暖陽是我，微風是我，夜晚的每顆星星都是媽媽張望你的眼睛。

總記得午後，院子里的生菜綠油油的，我拍著你的背，你的小臉擱在我的肩膀，我一遍遍的重複著千字文，這是你外公對媽媽的啟蒙，你呀呀學語時候念得第一句是「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我們現在相隔不過十分鐘路程，可是於我來說，如同天塹，如同銀河。大人的世界太複雜，大人的世界太自私，世界如此遼闊，如何容不得你我。

我真是欠你太多了，而且這虧欠永遠無法彌補。離開你的日子，我掉了好多頭髮，經過漫長的疼痛，媽媽再也不是那個拿著菜刀砍電線、一路火花帶閃電的女漢子了。我和你都生活在彼此一半的世界裡，閑夢遠，南國正清秋。還有一個月，媽媽的寶貝要五歲了，那麼在一片秋風裡，媽媽該教你詩經了，「桃之之夭夭其葉蓁蓁「、「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三千年前秋水湯湯，蘆葦大片的開過，繁蕪的蒹葭清香無華，懇切直白的歌者，詠唱著四行轉換，百物生息。媽媽希望你向光安然，觸著流雲和微風，踏實的踩著泥土，隱秘的成長。詩經三百篇，得無邪二字，我希望你如同古代的君子，在喧囂的世間，如一點寒中綠的翠竹，隱逸的青青，挺拔的站立。

我還要告訴你：懂得和珍惜。再大一點，你懂事了，會聽到老人的教育、鄰居的評說、同學老師的眼光，也許會將你圍困在一種不尋常的氛圍里。這個世界對於你來說，一定十分的空曠和孤立。我多麼想當一個有求必應的「天使」媽媽，就像《安琪拉的灰燼》里弗蘭克的媽媽。你比他幸運，還是他比你幸運，他只是個生活在貧民窟的小男孩，每天為了吃飽肚子而費盡心思，甚至到街頭乞討，你不用經歷飢餓和貧困，但是物質掩蓋了我們的精神世界，幸福讓人脆弱，不要依賴這個世界的任何便捷，不要迷茫和困惑。苦難和挫折，會讓你越來越堅強，結實到可以赤手空拳的面對這個世界。

對不起，媽媽第一次當媽媽，做錯了很多事，媽媽呵斥過你、冷落過你、嚇唬過你、偷偷躲起來只是為了看你我忽然不見的慌張。我不成熟，自己還像個孩子。記得你早上醒來，趴在床頭用你的小手托著我頭，說：「媽媽，起來，我餓了。」我貪睡總是能拖多久拖多久。兩歲三個月我曾將你弄丟過，我跌跌撞撞站在街頭，腦袋裡是嗡的轟鳴，視線在一瞬間模糊了，我終於相信人在極度焦急時是會失明的，我瘋了似尋找奔跑，哭聲哽咽的攔住每一個路人，抖得打不開手機通訊錄，所幸時間不長我找到了你，我飛奔過去，把你緊緊的抱在懷裡，我怕一鬆手你就不見了，此後半年我經常在夢裡哭醒，你是我失而復得的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