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何日君再來

何日君再來

——和貓薄荷女孩聊聊我的「此生摯愛」

不用讚美我的坦誠——雖然，我就是這樣耿直且善良的人。

《摧毀》與《清洗》以及《4:48精神崩潰》使她成為了我的」此生摯愛」。

《摧毀》是薩拉凱恩首部公演的戲劇作品。也是她所謂「戰爭歲月三部曲」的開端。在寫作這部戲劇的同時，近乎瘋狂的某種戰爭正在趨於愈加不可控制的地步。失眠夜習慣閱讀新聞紙的薩拉凱恩，遠距離的觀察這一切的一切。血腥殺戮的蔓延與二元對峙的壁壘，成為《摧毀》戲劇主題的同時，也或多或少的加持了劇作人文價值與普世價值。

《摧毀》預設的戲劇場景是某個英國知名飯店的房間里。劇中人伊恩是個中年危機的寵兒，幸運的他剛和老物可憎的妻子離了婚。而女主角是個異常年輕的姑娘，是他曾經眾多艷遇的某一個。在主流劇評者的眼裡，他們是情侶關係，但在我這裡，也許理解成艷遇更恰當些。就是這樣似乎活在煙火人間的人物形象，就是如此近乎庸常的開頭。有傳聞說，劇作者甚至嚴苛的規定了角色的口音，年齡與社會身份。如果不是我當初耐心地閱讀下去，我也會誤認為這是部類似伍迪艾倫式的現實主義題材喜劇。

但後續的轉折，卻十足的匪夷所思。處於中年危機的伊恩，打開了性饑渴的潘多拉盒子。一連串粗線條且曖昧不清的性動作出現在劇本中。引人浮想聯翩的漫長的性挑逗之後，伊恩在介於姦汙與做愛之間得償所願。與此同時，外部世界的夜，正發生著被作者刻意抽象化表達的戰爭，而慾望的得到宣洩的伊恩，也正為他自身見不得光的政治身份而心律不齊。某個臉譜化的士兵打破了荷爾蒙與恐懼交織的平靜。身上還帶著體液的女主角，及時逃出這培欲的牢籠。士兵機械地告訴伊恩，這座破敗的城市已被含混不明的「他們」所佔領。

當房間被炮火擊中，那炮彈的轟鳴彷彿刺激了士兵的腎上腺，他開始驕傲地敘述著「他們」導演的慘絕人寰。木訥卻亢奮的士兵強暴了眼前這個剛剛粗暴做愛的男人，伊恩的眼球也被更粗暴的士兵吸進胃裡。出人意料的是，士兵在看到伊恩空空蕩蕩的眼眶後，旋即吞槍自盡。當年輕的女孩重返「牢籠，」她以聖母像的姿態懷抱著一個奄奄一息的棄嬰。當嬰兒死後，年輕的女孩將瘦小的屍體「軟埋」在地板縫隙里，女孩離開覓食，盲了的伊恩開始吞食嬰兒的屍體，並試圖躲在地板裂縫中，少頃，女孩歸來，帶著桃色交易換的食物，靠近伊恩，安靜的給他餵食。

這部充斥著荷爾蒙與血腥的獨幕劇中，唯一不間斷的是窗外的雨。時空逐漸瓦解的劇作中，不同季節的雨聲，成為介於區分時空與場景的之間的媒介。場景始於某個季節又終於另外的季節，時空，對白，以及角色屬性都在雨水聲中化作夢幻泡影，而只存留某種彷彿神性的戲劇氛圍。女孩人性的純良與卑微成為一道令人心頭一冷的暖色，在愛疏離的絕境，年輕善良且悲慘的女孩，也許是薩拉凱恩對於人性的最後的一絲信心吧，我願意這麼膚淺的解讀，因為那「信心」，也是我的期待，或許塵世已所剩無幾。

劇本尾聲，失明的伊恩，在廢墟里等待死亡的情境，就像《李爾王》，而吃死嬰的情節，絕非是在影射東方古國的某個特殊時期，而更像是對希臘神話的致敬。只不過，和那些口口相傳的大團圓結局不同的是，在薩拉凱恩筆下，沒有「諸神令魂靈復生」的仁慈的俗套，我想這不僅是對老故事的翻新，也是對類似「神愛世人」的虛偽價值觀的諷刺。

說句我的異想天開，如果有一天我來呈現《摧毀》，我會在旋轉舞台上呈現卡通城堡式的廢墟，用基督教聖歌配合士兵的宣講，用爵士樂弱化強暴，最後的場景，會響起格魯派仁波切的誦經聲。實際上，在重看《摧毀》時，我總會想起你，只因為，你是我對善良的最後一絲信心，就像劇本的女孩之於薩拉凱恩那樣。

《清洗》是凱恩的第三部劇作，為什麼我避開《菲德拉的愛》呢？原因你以後總會知道的。《清洗》的故事發生在一座校園裡，全劇分為互相穿插且獨立的四條情節線：癮君子格雷厄姆，死於院內的醫生廷克之手。他的妹妹格雷斯始終在尋覓哥哥，她穿上他的衣服，與他的靈魂做愛，最後她通過陰莖移至手術，變成了他。卡爾和羅德是一對同性戀情人，兩人在愛與背叛中苦苦相逼。19歲的羅賓愛上了教他識字的格雷斯，當他終於學會了算術，意識到自己的刑期是多麼漫長之後就自殺了。最後一條線索是關於施虐狂廷克，他愛著格雷斯，但是不能表達。他去看色情表演，將一位舞女當成是格雷斯。

這是一出象徵意味非常強烈的戲劇，劇中的四組人物關係象徵了愛情世界中的數種極端情況。凱恩鍾情於描繪種種極端的情感，她筆下的人物往往具有極端的性格和極端的心理邏輯。正如上文所說，不是這一極端就是那一極端，介乎於兩者之間的情感是不存在的。凱恩說，「我們依然相信我們能活下去，如果人們在經歷了那樣的苦難之後依然能相愛，那愛將能戰勝一切。」由此可見，從相當大一個程度上說，凱恩是個理想主義者，《清洗》也是一部閃耀著理想主義光輝的劇作。凱恩認為《清洗》是一個愛情故事，儘管它描繪了殘虐的暴力，但本質上仍舊是個愛情故事。這是凱恩的一貫作風，她直面那些地獄般的痛苦，但她想真正表達的，仍是那些隱藏在痛苦之下的美好，光明以及愛。——就像我們！

你需要知道的是，「如果人們在經歷了那樣的苦難之後依然能相愛，那愛將能戰勝一切。」這樣，就夠了。

至於《4:48精神崩潰》，你需要了解的是，那是一個危險的時間，若你某天在凌晨4:48分收到我的消息，一定要馬上聯絡我，再啰啰嗦嗦的問個究竟。否則，我說不定真的去見我的「此生摯愛」了。

還記得我生日當天，你問，如果可以向薩拉凱恩提問，我會如何？

我拖了這麼久直到9月18號的你，即將搭上南去的飛機，我才打算告訴你......

我會問一個問題：何日君再來？

——何日君再來？問她也是問你......

金石：《獨立作家》專欄作家。編劇，寫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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