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魯尼：成魔十三年，以夢為馬

運動 09-19

本文原發表於仰卧撐合作媒體《足球俱樂部》雜誌

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蝴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莊子·齊物論》

八月盛夏時節的午後，英格蘭西北部的利物浦，古迪遜公園球場，一個藍衣男孩慵懶地躺在草坪上，球門上懸掛著的風鈴微微響動.....

人生若只如初見

13年前的英格蘭足壇，紅魔霸權已失，1999年的三冠往事已是上個世紀的陳舊老事，環顧英倫，阿森納的美麗足球與切爾西的鐵血堡壘交相輝映，那是一個並不屬於紅魔的時代。曾經經歷過血和火洗禮的老特拉福德球場，正在靜靜地等待著屬於它的英雄。

2004年8月31日，英超夏季球員轉會窗口關閉前的最後時刻，曼聯官方正式宣布，以2700萬英鎊的價格從埃弗頓簽下了當時年僅18歲的英格蘭本土前鋒魯尼。這位剛剛在歐洲杯上大放異彩的天才少年舉著曼聯的8號球衣，和主教練弗格森爵士一起出現在老特拉福德球場中。

（年輕的魯尼高舉著曼聯的圍巾，在老特拉福德球場亮相）

或許是好事多磨，直到那年的九月底，身穿曼聯球衣的魯尼才第一次代表紅魔出現在了歐冠舞台上。九十分鐘後，一場6-2的完美勝利，三個精彩絕倫的進球，球場內七萬餘名紅魔球迷在苦等了整整一個月之後，終於收到了上帝賜予他們的禮物，一個真正的，不出世的天才，從那一刻起，曼聯復興的火焰已經點燃，一個精彩絕倫的紅魔盛世已經初露曙光。

（8號的魯尼是紅魔的希望）

看著球場上朝氣蓬勃的紅色8號，或許，誰也沒有意識到，一個偉大的時代正在緩緩拉開帷幕，在這個男孩穿著紅色球衣走過的13載春秋里，雖然圍繞在他身上的矛盾和爭議始終從未散去，但當這個偉大時代終於拉上幕布，一切塵埃落定之時，我們才認識到，他已經用傳奇和偉大將一切消弭。

之後的數年間，魯尼同他身旁的葡萄牙少年一同成長，不久之後，他們被球迷賦予了新的綽號：雙子星座。2005/06賽季，他們斬獲了第一座重要獎盃，英格蘭聯賽杯。一年之後，這對才華橫溢，風華絕代的雙子星座終於為弗格森帶回了那座闊別了三年之久的英超獎盃，屬於他們的時代，已然到來。

（魯尼和C羅，一同成長）

（紅色雙子星座，閃耀歐陸）

2008年5月22日，慕尼黑空難的五十周年，莫斯科的盧日尼基球場，有雨，魯尼和C羅終於走到了距離歐洲之巔最近的地方，一場驚心動魄，跌宕起伏的大戰之後，雙子星座終於如願照耀歐羅巴，用一座偉大的歐冠冠軍獎盃祭奠了半個世紀前艱難創業的前輩，曼聯球迷在經過了近半個世紀的等待後，終於迎來了新的「神聖三位一體。」

（曼聯的超級三叉戟）

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

老特拉福德球場，從來不缺少英雄。兩代紅魔教父篳路藍縷，奠定了這家百年老店的輝煌與傳奇。狂放不羈的天才貝斯特，永遠豎著領子的國王坎通納，他們都曾在這裡，享受過萬眾朝拜，體驗過君臨天下。從藍色的埃弗頓，到紅色的曼聯，魯尼，從來都是天才，從來都是那萬眾期待的蓋世英雄。

紅魔的日曆本上，2012年2月12日，寫著四個字：新王登基。十年前，未滿十八歲的魯尼一腳踢碎了阿森納的不敗神話，成為這個國度萬眾期盼的王子。十年間，曾經英雄故事的墨跡已經逐漸乾涸，這片天空之下，需要一位新的國王來統領他的屬地。

於是，他選擇了一個重大的場合，像琱琢一件完美的藝術品一般，在那個時刻，他高高躍起，全身舒展，用最完美的姿勢將皮球送入了死敵的網窩。他張開雙臂，迎接著來自全場的膜拜，這一刻，他是天才，他是國王，他放佛天神下凡一般，用上帝的方式，捍衛了自己的領地，昭告世界，這個帝國，依然屬於紅色，這裡的國王，是紅色的十號。

(魯尼高高躍起，驚世巨作)

（魯尼張開雙臂，迎接著世人的膜拜）

有時候，他也是一名詩人，2014年春天，倫敦的厄普頓公園球場，尚好的天氣似乎給了詩人無限的靈感，開場僅僅八分鐘，魯尼在球場中線位置，擺脫對方防守隊員後，接後場來球，直接一粒超遠距離吊射，技驚四座，他望了望場邊的看台，那裡，坐著另一位紅魔傳奇，大衛—貝克漢姆。十七年前，那位像陽光一樣好看的少年，用一粒驚世駭俗的中場吊射向足球世界宣告自己的到來，十七年後，紅魔國王完成了對天才的複製，對完美的重現。

（魯尼中場吊射，致敬前輩）

我猜中了開頭和結局，卻沒猜中過程

2013年，弗格森爵士選擇了離開，往日輝煌無比的紅魔王朝轟然崩塌，從莫耶斯到范加爾，曼聯在一次次重建，卻又一次次失敗。縱使今年五月登頂歐聯冠軍，但是，這個時代依然不屬於曼聯。

或許，在他第一次穿上紅色戰袍的那一天，我們已料到終有一日當他離開時，身後將會是一段段傳奇和一座座獎盃，我們早早的預言他將帶上紅魔的隊長袖標，成為獨一無二的領袖，帶領紅魔走向榮耀與輝煌。當他在處子秀中，驚艷般的完成帽子戲法時，我們抬了抬頭，望了望曼聯的歷史射手榜，相信會有一天，他的名字將和那些曾經的傳奇並列甚至超越他們。

（曼聯兩代傳奇）

我們猜中開頭和結尾了，然而，中間這條路卻仍是有太多的意想不到。當他真的帶上紅魔袖標的時候，曼聯卻已是大廈將傾，昔日宏偉瑰麗的城堡已成廢墟，他東貼西補，勉力支撐，自己卻是江河日下，難以為繼，最終不得不在31歲的年紀，退居二線，為隊友喝彩。今年1月，他終於打進了為曼聯效力期間的第250粒進球，從而超越了博比—查爾頓爵士，成為了曼聯隊史上進球最多的球員，然而，這個記錄的到來卻是讓人望眼欲穿。越靠近記錄，下一個進球就越是來的焦心和不易，這個記錄來的太慢讓我們一度害怕會與其錯過。或許，我們曾期待他能夠成為這個時代和這項運動的標誌，但最終，他只成全了自己和這身球衣。

13年，以夢為馬

13年前，魯尼空降老特拉福德球場，從此成為了曼聯復興的火把，13年間，他曾同C羅一起雙星閃耀，橫絕歐陸，他曾和范佩西「范尼連線」，大殺四方；南美的兩隻「野獸」都曾與他擁抱，北歐的兩座神塔都曾與他攜手；他曾與東歐的瀟洒哥一起球場共舞，笑傲英超；也曾彎腰安撫哭泣的「墨西哥小豌豆」，說與世事滄桑。從馬凱達到維爾貝克、從威爾遜到拉什福德，無數人來過，無數人離去。從來都是歲月易逝，一滴不剩，只是如今，他成為了要離開的那一個。

13年走過的路很長，那是從機器轟鳴的曼徹斯特到冰天雪地的莫斯科，從永恆神聖的羅馬城到風景綺麗的斯德哥爾摩。13年走過的路又很短，不過是從曼徹斯特到利物浦的一個來回，不過是從老特拉福德球場里，走到了場外那座「三聖雕像」那短短百米，這條路，鮮花擁簇，這條路，荊棘叢生，好在，在經歷了3年隊長生涯，13載紅魔歲月，18座冠軍獎盃，253個進球，559次出場，4700個日日夜夜，當年那個頂著「白貝利」之稱的英格蘭少年終於走到了。

13年前，他從一片金光中走來，神兵天降。13年後，他揮手離去，只留下獎盃和記錄。我們曾以為他是上帝賜予紅魔的禮物，如今，我們才發現他就是上帝。如今的曼聯，放佛十三年前一般，身沉谷底，但是，復興的火種已然埋下。只是，十三年前，點燃紅魔復興之火的魯尼已然老去，他是燃燒幾盡的火把，只能照亮過去，再難帶著紅魔，走向未來。13年前的紅魔，萬人都要將火熄滅，將其踢入黑暗，然而，他卻是弗格森手中高舉著的火把，以夢為馬，和紅魔一同度過了茫茫黑夜。如今夢醒，一切從頭開始，魯尼需要守望著他的家園，而紅魔需要尋找新的火種。

對不起，歲月會老的，昔日橫行無阻，所向披靡的坦克如今已是銹跡斑斑，步履蹣跚。

沒關係，時光不會走的，那次如玉般無瑕的驚世倒鉤，那粒如畫般寫意的中場吊門，一個個進球，一場場勝利，一座座獎盃，無數次的歌聲與禱告，狂歡與淚水，它們就在那裡，不老不死。

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十年前是尊前客，月白風清，憂患凋零，老去光陰速可驚。鬢華雖改心無改，試把金觥，舊曲重聽，猶似當年醉里聲。——歐陽修《採桑子》

2017年7月9日，曼聯俱樂部官方宣布，魯尼將會以自由球員的身份轉會加盟他兒時的母隊—埃弗頓。新賽季，魯尼將會脫下紅衣，身披藍色的10號戰袍馳騁在英超的賽場上。於是，故事回到了開始的地方，一如最初。

（時光荏苒，歲月易逝）

或許，回到埃弗頓是如今的魯尼最好的選擇。自從弗格森執教的最後一個賽季開始，魯尼的表現便是每況愈下，之後雖然高薪續約並且帶上了隊長袖標，但他難回巔峰已是不爭的事實。上個賽季之初，剛剛到來的穆里尼奧曾經給予機會，但何奈歲月殘酷，如今的魯尼已不再是曼聯版圖中不可缺少的那一塊。賽季後半段長期與板凳為伍，我們讚歎魯尼以球隊整體利益為重，卻默認了如今的他已無力擔當豪門主力。歐聯杯最後一分鐘出場，是他過往身穿紅衣締造功業應得的尊重，但未必不帶有一絲的尷尬與無奈。

（魯尼只能坐在替補席上消磨時光）

今年夏天，曼聯將未來的選擇權交給了魯尼，留下，未來的兩年，魯尼依然能夠享受全英超最高的薪水，但也將徹底淪為球隊的吉祥物，他依然會是球隊的隊長，在無關緊要的時間裡登場亮相，但這一切都只是對他過去的褒獎，他將活在過去自己的影子里。離開，古迪遜公園裡仍然有自己的信徒，他們翹首等待了13年，現在回去，依然能享受到他們的掌聲和喝彩。而曼聯方面，放走魯尼，既是為引入盧卡庫添柴加火，也為穆里尼奧重建曼聯鋪平了道路。賓主兩歡喜，於是，一切便是水到渠成。

位於英格蘭西北部利物浦的「太妃糖」埃弗頓本就不是尋常的小門小戶，1878年，俱樂部即告成立，與曼聯同年，比起同城死敵利物浦還早了14年。在俱樂部百餘年的歷史裡，也曾9次獲得過英格蘭頂級聯賽的冠軍，5次加冕足總杯，即便在歐洲賽場，埃弗頓也曾於上個世紀80年代登頂過歐洲優勝者杯，是目前英超中游球隊中的翹楚，雖難稱豪門，但言勁旅，卻是毫不為過。

2004年，魯尼離開了古迪遜公園，彼時，他只有18歲。2017年，他回到了這裡，如今，他31歲。他本就是當地人，全家上下都是埃弗頓球迷，即便身在紅魔，他的孩子在家依然會穿埃弗頓球衣。如果只有夢想，那他本就應該一輩子留在這裡，一如他當年的諾言：「一日為藍，終生為藍」，不過，好在，上天還是給他留了兩年，回到埃弗頓的他依然有機會為自己兒時的信仰而戰。

如今的埃弗頓，也已不再是13年前他剛剛離開時候的樣子。13年前，埃弗頓在莫耶斯的治理下成績逐年提高，但仍是根基不穩。經過之後蘇格蘭人數十年的辛勤耕耘，埃弗頓已經成為英超一極，俱樂部財政實力雄厚，整體實力雖仍不及傳統豪門，但相較其他英超球隊，已有不小優勢。近年在轉會市場上，俱樂部也一改莫耶斯時代謹小慎微的轉會風格，屢屢能夠祭出大手筆，今年夏天更是投入過億英鎊招兵買馬，野心一覽無餘。況且，如今的主教練科曼也非庸才，布置戰術、調度用兵深得荷蘭足球精髓，頗有名帥風範，魯尼在回歸時所說的將帶領球隊爭冠也並非全是客套。

（魯尼與科曼）

傳奇，不朽

2017年9月18日，老特拉福德球場迎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13年來，魯尼第一次以客隊球員的身份踏上了這片他再熟悉不過的草坪，在這裡，他曾經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橫刀立馬，鼎定功業，只是如今卻是事易時遷。

這片草坪早已習慣了和故人重逢，本場比賽，一同回歸的還有曼聯的舊將施耐德林以及青訓邁克爾—基恩，早些時候，「小豌豆」埃爾南德斯，弗萊徹們也曾都回到過這裡，他們都曾是這裡的孩子，也都在這裡有過英雄時刻，但是，魯尼是特殊的一個。

(穆帥主動與魯尼握手)

場邊的球迷高舉著「魯尼，253」的牌子，當魯尼下場時，全場的球迷起立鼓掌，為這位昔日的英雄喝彩，穆里尼奧走上前去，同魯尼親切的握手致意。時光無法倒流，但昔年盛景，卻一次次的閃現在眼前，他是這裡的孩子，也是這裡的國王，這裡，曾經是他的江山，這裡，也曾經是他的青春。比賽的最後時刻，盧卡庫打進了他的第90粒聯賽進球，成為了英超歷史上第四年輕完成這一壯舉的青年才俊，巧合的是，排在第三位的，恰好便是魯尼。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換舊人，是的，我們總是期待著新人們為這個世界書寫新的故事篇章，但是，傳奇永遠是傳奇，傳奇是不朽的。